一时间,倭国各地,尤其是那些曾投靠刘盈的本土豪族,人人自危,惊恐万状。
他们不怕汉军的明刀明枪,却惧怕这种来自阴影中的、无法防备的“复仇”。
村野治保的凶残形象经过渲染,变得更加恐怖。
他们纷纷紧闭门户,加强守卫,唯恐成为下一个目标。
——
就在豪族们惶惶不可终日之时,刘盈适时地召集所有归顺的倭国豪族首领,举行了一次“安抚”宴会。
宴会上,刘盈面带忧色,对众人叹道:“朕亦听闻村野逆贼猖獗,竟敢潜回行凶,藤原氏之难,朕心甚痛!逆贼在暗,我在明,诸位皆是我大汉忠臣,朕实在担忧诸位安危啊。”
他的话句句戳中豪族们的心病,众人皆面露恐惧,纷纷附和。
刘盈话锋一转,看似推心置腹地说道:“夷洲悬海外,剿灭需时日。为保诸位家族安全,朕思虑再三,有一万全之策。”
“不若诸位暂且举家迁往中原内地?朕将在长安、洛阳附近划出丰腴之地,赐予宅邸田产,保诸位世代富贵平安。”
“既可远离倭地是非,又可沐浴天朝教化,岂不两全其美?”
这番话,看似商量,实为最后通牒。
留在倭地,可能要面对“村野治保”无休止的暗杀;迁徙中原,虽失去本土根基,却能得保平安富贵。
在巨大的恐惧和利诱之下,这些豪族哪里还有选择?
他们深知,这杯酒不喝,恐怕下场比藤原氏好不了多少。
于是,一场杯觥交错的宴会之后,倭国境内稍有势力的本地豪族,被刘盈连根拔起,尽数“自愿”西迁中原。
他们的土地、财产,除随身细软外,自然全部收归国有,进一步巩固了大汉对倭国基层的直接控制。
这一招“釜底抽薪”,彻底清除了倭国本土可能形成割据势力的隐患,为汉化的彻底推行扫清了道路。
而远在夷洲的村野治保,莫名其妙地又替刘盈背了一口灭门和迁徙豪族的大黑锅
——
随着一船船倭国豪族及其家眷被“礼送”至中原,最初的新奇与激动很快便被冰冷的现实所取代。
刘盈确实兑现了部分承诺,在长安、洛阳周边以及一些内郡,为他们分配了田宅,足够他们过上温饱无忧的生活。
然而,也仅此而已。
这些在倭国本土时,或是称霸一方,或是深得“神族”徐福后人倚重的豪族首领们,很快就发现了一个尴尬的事实……
他们在大汉的核心统治区,完全失去了原有的价值和地位。
在中原士大夫和百姓眼中,他们不过是“慕义来归”的化外之民,是皇帝天恩浩荡的体现,但其本身,并无任何特殊之处。
所谓的“宅邸田产”,与中原真正的世家大族相比,简直寒酸得可怜。
更重要的是,他们被有意无意地隔离在帝国的权力体系之外。
没有预想中的官职封赏,没有参与地方事务的资格,甚至连结交中原权贵都受到无形的限制。
他们就像被圈养起来的珍禽异兽,看似被保护,实则被边缘化。
尤其是那些村野治保的旧部将,曾经在战场上与汉军厮杀,如今却发现自己毕生追求的武功、权谋,在中原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毫无用武之地,这种巨大的心理落差让他们倍感煎熬。
这种强烈的失落感,使得倭人们逐渐转化为不满和愤懑。
一些自恃有功,不过是伺机投诚的倭人豪族首领,开始联名上书,言辞恳切又带着几分试探,向皇帝刘盈请求“赐予一官半职,以效犬马之劳”,哪怕是最低级的官吏也好,至少能让他们感觉到自己并非完全被排斥在体系之外。
然而,这些奏章如同石沉大海,刘盈压根不予理会,仿佛从未收到过。
此时,负责监国的代王刘恒,虽然身为天子兄弟,以仁厚谨慎著称,但原则性极强。
刘恒注意到了这些纷至沓来的请求,他并未请示远在倭地或巡狩四方的刘盈,直接以监国的名义,给了一个官方、正式且无可辩驳的回复:
“普天之下,莫非王土;率土之滨,莫非王臣。”
“大汉选官用人,自有法度。今四海升平,欲入仕途者,无论出身贵贱,皆需通晓经义,通过科举考试,方得晋身之阶。”
“此乃公平之道,亦为国本所在。尔等既已内附,便为大汉子民,自当遵守汉法。若真有才学,何不与天下士子同场竞技?”
“若妄想不经考核,凭旧日资历便获官职,岂非僭越礼法,视朝廷**如无物?”
这番义正词严的答复,如同一盆冰水,浇灭了倭人豪族最后的幻想。
他们这才明白,刘盈所谓的“优待”,本质是“圈禁”;所谓的一视同仁,意味着他们连凭借特殊身份走捷径的机会都没有。
科举?
对于连汉字都认不全、儒家经典更是一窍不通的他们来说,简直是天方夜谭。
感觉遭到欺骗和羞辱的倭人豪族,绝望之下,开始走向极端。
既然无法融入主流,也无法获得权力,他们便试图在自己有限的范围内,重建往日的权威。
其中几支被安置在同一县城附近的豪族,在几个原村野治保部将的串联下,暗中勾结了当地一个贪财且野心勃勃的县令。
他们利用带来的部分金银财宝,贿赂县令,许以重利。
县令利令智昏,与他们达成默契:豪族们利用其宗族力量,协助县令控制县内基层,压制可能的不服声音,并上缴“额外”的赋税。
作为回报,县令对豪族们在其聚居地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默许他们私设刑堂、无视汉律、甚至拥有小规模的私人武装。
很快,这个县城几乎成了“国中之国”。
汉朝的法令在此形同虚设,倭人豪族成了实际上的土皇帝,欺压原本的汉人百姓,强占田产,为所欲为。
他们幻想着以此为基础,逐步扩张势力,甚至天真地认为,天高皇帝远,只要打点好县令,就能长久地关起门来做他们的土霸王。
这种扭曲的反抗,是他们维护自尊的最后方式,也是走向毁灭的加速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