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孩儿,孩儿与林怀安联手,并不是为了一己私利,而是为了将咱刘家库房内的陈粮卖上好价钱。”
啪!
见刘桃方还在顾左右而言他,刘洪又是一遍子抽在他身上。
“我不想听你的解释!”
“你只需告诉我,你为了那些银子跟林怀安究竟做了什么!”
此刻的刘洪已经没了以往的沉稳从容,神情严肃的瞪着刘桃方。
即便他只穿着一身素白的便服,身上仍有一股子威严。
反观刘桃方,身上的锦衣早已残破,一道道血痕透过衣服破口渗着血丝。
便是如此,他仍挺直腰杆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。
那张还算清秀的脸上满是惶恐、委屈。
“孩儿不,不知……”
啪,啪,啪!
刘洪毫不客气的三鞭子抽在他身上,直把他打得皮开肉绽。
“不知道,还是不敢说?”
“你以为你不说,我就不知你们做了什么?”
刘洪略微停顿下来,眼神冰寒地瞪着他,语气低沉的问道:
“火烧三镇夏粮的事,是你的主意,还是林怀安的主意?”
捂着伤口的刘桃方惊愕抬头,愣愣开口:“爹,您,您怎么……”
刘洪眼神闪过一抹恼怒,没再动鞭子,上前一脚蹬在他身上,直把他踹到地上。
“逆子!你这逆子!”
“你好大的胆子,好大的狗胆!”
“爹,爹,孩儿知错了,孩儿知道错了……”
“知错了?”
“不,你不是知错了,你只是被打疼了!”
“你怎么敢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,你,你是要害死为父吗?!”
听着书房内传来的刘洪的怒声,柳浪脸上笑容稍稍收敛起来,心下恍然。
火烧三镇夏粮的人找到了——原来那位拿出三万两黄金给黑牙的人竟是布政使刘洪的二公子。
那林怀安又是谁?
想了想,柳浪暗自撇嘴,“不重要了,只要知道有刘桃方,老板定然能挖出其他人。”
“连荆州刘家的二公子刘文都被老板算计死了,还差一个刘家三房的二公子?”
柳浪对陈逸算计人的本事可是了解颇深。
与其他自己费心动脑子,还不如直接把消息告知陈逸来得轻松。
何况在他心里,如今枪、拳、刀三道大成的陈逸已经是堪比仙神一般的存在。
他更不会去做多余的事儿。
这时,刘洪应是打累了,丢掉手里的鞭子,冷声说道:
“除了那件事外,这次府城内粮价上涨也是你的主意?”
刘桃方闻言一顿,捂着身上的伤口再次跪直,默默点点头。
刘洪盯着他看了良久,蓦地叹了口气:“方儿,你在做这两件事之前,可想清楚后果了?”
“孩儿,孩儿想过……三镇夏粮被烧,萧家便会成为,成为众矢之的。”
“你就不怕他们查到你身上?”
刘桃方低声道:“孩儿在与林怀安商议后,找的明月楼出手,他们,他们并不清楚我等身份。”
刘洪不置可否的看着他:“若要人不知,除非已莫为。”
“那次好在是萧家早有防备,将来犯之人悉数斩杀,否则以萧远之能岂会猜不到对手?”
“何况除了你之外,还有你二兄刘文出手?”
顿了顿,他继续问道:“在那之前,你是否清楚刘文也参与其中?”
刘桃方下意识的摇摇头,“孩儿不知。”
“孩儿与林怀安定下计策后,就,就没有过问此事,都是由林怀安找来人。”
“一点音信都没收到?”
“是……不过孩儿虽不知刘文堂哥参与,却清楚有人找到明月楼同样要火烧三镇夏粮。”
“谁?”
“是位江湖人,叫‘刀狂’柳浪。”
刘洪微一皱眉,“这个名字有些耳熟,像是在什么地方听过。”
刘桃方连忙回道:“爹,您忘了?先前刘敬初来蜀州时,曾通过明月楼让这‘刀狂’劫了萧家药堂的药材。”
“是他……”
门外的柳浪听到这里不由得咧了咧嘴。
这刘桃方还真是草包一个。
这么大的事情任由那林怀安处置不说,还什么都不知道。
不,他也不算一无所知。
刘桃方应是在最初时候问过一回。
等后面老板出入明月楼的时候,他就没再继续过问了。
想着,柳浪便继续听着那对父子谈话。
“方儿,那之后你就没察觉什么异常?”
“爹,孩儿,孩儿不知您指的是什么?”
刘洪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他,骂道:
“你堂哥刘文身死,萧家萧东辰身死,明月楼一众以及三镇军士内应身死,你就没发现些什么?”
“蠢!愚不可及!”
“你,刘文还有萧东辰被人算计了,你竟然什么都不知道?”
刘桃方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但看到他的脸色,又什么都说不出来。
“爹,您,您是说还有另外一伙人隐在背后?”
刘洪闻言哼了一声,“若我没猜错,那柳浪背后之人,应是给你、明月楼、刘文和萧东辰四方演了同一出戏。”
刘桃方愣了一下,“演戏?他演……他为何如此做?”
“原因……”
刘洪目光看向北面定远侯府所在,语气低沉的说道:
“不出意外,那人应是为了帮助萧家。”
按照他的推断。
刘文和萧东辰应是因为某些缘由被那人盯上了。
然后那人借着明月楼前往三镇的机会,将所有人一次性解决掉。
刘桃方面露恍然,“爹的意思是说,萧家从萧东辰获得的三十万两银子是,是刘文堂哥的?”
“你还算没蠢到家。”
“我虽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,但以结果来看,那人不简单啊。”
说到这里,刘洪眼神越发冰冷。
“所幸你和林怀安隐藏够深,那人应是没有查出你的身份,否则……”
否则不仅是刘桃方、林怀安会被算计,连他这位布政使怕是都脱不了干系。
想清楚一切的刘桃方同样后怕不已。
现在他总算明白刘洪为何这般气恼。
“爹,那,那现在该怎么办?”
刘洪看了他一眼,哼道:“现在知道怕了?当初被钱财迷了心智时,为何不多想想?”
“孩儿知错了。”
见刘桃方面露悔意,刘洪心下叹了口气。
他这个儿子虽是比不上老大,才疏学浅,好大喜功,但总归是他的儿子。
打断骨头连着筋呢。
“方儿,还记得为父在你们小时候怎么教导你们的吗?”
“欲成大事,必须谋定后动。”
“现在为父教你第二句话——欲成大事,还要不择手段。”
刘桃方闻言顿了顿,脸上闪过些茫然:“爹?”
他与林怀安所为之事,无一不是掉脑袋的大事,应该也算不择手段了吧?
刘洪知道他没听明白,微微压低声音说:“三镇夏粮的事暂且不提,单说近来粮价上涨之事。”
“你与林怀安商议时,是否想借着萧老侯爷被圣上责罚的契机,将这一切推给萧家?”
刘桃方点了点头,老实承认道:“孩儿的确是如此想的。”
“萧家要给三镇准备粮草,必然要从两市购买,造成粮价上涨也是应该。”
“再加上今年蜀州夏粮收成不好,涨得多一些应是也可以。”
刘洪瞪了他一眼,“等粮价涨到高处,你再把咱们家的陈粮售出,大赚一笔是吧?”
“瞒不过您……”
“那你这样做,可想过萧家会如何反应?”
“他,他们应该会找上林怀安商谈一二,孩儿想过了,到时候就让林怀安卖萧侯一个面子。”
“卖他一个面子?”
刘洪差点气笑了,问道:“你哪来的底气说出这种话?”
刘桃方不解的看着他,“爹,难道萧家还有其他应对之法?”
闻言,刘洪摇了摇头,“你啊你,你对萧家了解太少,对老侯爷了解更少。”
“如今的萧家的确陷入两难境地,可只要老侯爷活着一天,旁人想对付他,寻常伎俩很难奏效……至少在蜀州,很难。”
“你可知道,就因为你和林怀安这般无所顾忌的涨价,老侯爷已经打算找广越府那边借粮了?”
刘桃方面露愕然,惊讶问道:“借粮广越府?”
“老侯爷是,是打算找乾国公张家借粮?”
刘洪哼了一声,“现在知道你有多愚蠢了吧?”
“在你决定出手之前,你竟然连你的对手有什么本事都了解不清,当真可笑。”
“可是爹,先,先前林怀安说,老侯爷自尊心极强,等闲不可能求援外人。”
“他说得话,你也信?”
“你可知道,除了你手里那些陈粮外,林怀安早准备近百万石粮食?”
“什么?!”
刘桃方怔怔的看着他,脸上已是有些凌乱。
他显然没料到老侯爷会这样选择,更想不出林怀安为何不告诉他那些。
或者说,林怀安一早就知道这些,只将他当个傻子耍?
刘洪看了他一眼,烦闷的挥挥手示意道:“起来说话吧。”
刘桃方微微抿嘴,跪着行了一礼,方才小心的坐在边上。
沉默片刻。
刘洪敲着椅背,开口说道:“为父知道你受林怀安蒙骗,此事怪不到你,但你以后切莫再轻易相信他人了。”
“是,孩儿知道了。”
“你不知道!”
“你是不是在想着,过了今晚去找林怀安?”
刘桃方低头不语,显然被他说中了心事。
刘洪自也清楚他的脾性心思,没再发火,只平静的说道:
“林怀安虽是一位商人,但他能走到今天,自然不是易于之辈。”
“更何况他的背后还站着冀州商行那帮子人。”
刘桃方默默点头,轻声问道:“爹,您从刚刚就一直在说冀州商行,他们是什么来头?”
刘洪见他能这么快平复下来,眼神里闪过一抹欣慰来。
“冀州商会啊,那是一帮嗜钱如命的豺狼。”
“虽说为父对他们知道不多,但也清楚他们在北边做得那些事。”
“北面?”
“嗯,他们通过北面草原互市赚了不少银子,有些能见光,有些见不得光。”
刘桃方明白过来,眼睛微微瞪大几分:“爹是说他们,他们走私?”
刘洪微微颔首道:“盐铁、兵器、铠甲,只要草原上那帮跟蛮族差不多的游牧族出得起钱,就没有冀州商行不敢卖的。”
“他们就不怕被人发现?”
“谁发现?谁敢发现?”
“所有知情的人都早已被他们收买,便连朝堂上的九卿……”
说到这里,刘洪停了下来,摇头道:“你只要清楚一件事——林怀安是他们的人,也是他们想在蜀州复刻北边之事所选的马前卒即可。”
刘桃方闻言没有吭声,只一眨不眨的看着他。
听了这么多,就属这一条对他的冲击最大。
略一思索,他语气苦涩的说:“爹,那我,我岂不是一直都被林怀安算计了?”
“他,他为何……”
刘桃方突然反应过来,看着刘洪道:“他是想拉您一起?”
刘洪看了他一眼,微微昂着脑袋道:“能想到这一点,不枉为父跟你说这么多。”
“那林怀安待在蜀州时日不短了,又怎能没来找过为父?”
“那,那您……”
没等刘桃方说完,刘洪摆摆手道:“他只是一个马前卒,有何资格跟我平起平坐?”
顿了顿,他脸上露出一抹冷笑:“何况,他还敢算计我刘洪的儿子,我又怎可能让他好过?”
刘桃方闻言脸上露出些复杂神色,既有感激又有惭愧。
他本想为家里做些事情,没想到适得其反,最后还是要父亲给他摆平一切。
“爹,您说吧,您要孩儿怎么做?”
刘洪语气平淡的说道:“什么都不要做。”
“从今日开始,你就待在府里哪儿都不要去,不论谁来找你,你只需咬死一句——不认识林怀安!”
刘桃方不明所以,却也只顺从的点点头,没再开口询问。
刘洪见状,脸上神色缓和下来道:
“如今的蜀州已经不是五年前、十年前的蜀州,境况之复杂,寻常人根本理不清。”
“若非老夫身在布政使司,又足够了解一些世家和人,怕也会被人算计。”
他看着刘桃方继续道:“你有今日劫难也不算坏事,往后跟你大哥多学学,不要再犯类似错误了。”
刘桃方先是点头,接着像是想到什么,问道:“爹,那,那林怀安那边怎么办?”
“今晚孩儿与他见面已经商议出后续对策,还,还要继续上涨粮价。”
刘洪闻言脸上却是露出些意味不明的笑容,“此事不需你操心,尽管安心待着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一个死人何须担心?”
死,死人?
谁,林怀安吗?
刘桃方心下不禁震荡一下,看向刘洪的眼神里闪过些许错愕。
刘洪迎着他的目光,平静说道:“方儿,你记住今日为父所说。”
“欲成大事者,必须不择手段。”
“任何人拦在你面前,下场只有一个……死!”
门外的柳浪不由得一震。
他已经猜到了那位名叫林怀安的人,应该是他在东市那座宅子外面看到人其中一个。
也不知那人是否像刘洪说得那样成了死人。
难怪了。
难怪老板让他来盯着刘洪——单凭这份狠辣,刘洪这位布政使就足够引起重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