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3章 好大的胆子!

若是只有刘桃方一人,或者是蜀州其他世家大族出身的公子哥等聚集一处。

陈逸或许不会多想。

可恰恰是刘桃方和凌川先生两人,让他不得不谨慎应对。

要知道这两位的家世背景可都不简单。

刘桃方是蜀州左布政使刘洪之子,朱凌川是蜀州都指挥使司副指挥使朱皓的胞弟。

且刘洪握有蜀州钱粮赋税,朱皓掌管蜀州盐铁经营,可谓大权在握、钱粮不缺。

若是再算上按察使司的某些人,等于那些人的背后站着蜀州最有权势的三司。

这样的一些人凑在一起,还商议与“苞米”有关的事情,怎可能不让陈逸多想?

陈逸想着这些,便悄无声息的潜入林宅,循着那中年人的脚步声一路跟过去。

此刻,夜深人静。

这座宅子内却是灯火通明。

可以看到从前院到后院,每隔十步就有一名护院守卫。

尤其是后院外,防卫更为森严。

数十名身着青色短衫腰挂长刀的护院,将后院围了个水泄不通。

“正经商人需要这么多护院?”

“即便是月入数万两银子的百草堂,也不过只有百多名护卫。”

“这还是算上刚刚获得护卫身份的一众天山派弟子才有这么多。”

越是这样,陈逸越笃定这里不简单。

探查片刻。

他便借着阴影遮掩,一一绕过这些护院。

以他如今的修为和道境,等闲的中三品武者很难发现他的踪迹。

何况他还有着大成的[武道·步]傍身。

很快,陈逸便来到后院,躲在一侧花木茂盛的角落里。

他打量一圈,眼眸旋即闪烁些萤光。

他以望气术查探后院几座厢房内的人的气息。

零零总总,几十人。

大多数是没有任何武道修为的丫鬟,少部分是这座宅子的主人家。

这时候那名中年人并没有回厢房歇息,而是独自坐在书房内。

透过烛火照亮的窗台剪影,陈逸隐约看到他像是在伏案写着什么。

正当他要起身过去时,就听堂屋内传来些声音。

“绿柳,你把煮好的参汤端来,我拿给老爷补补身子。”

“是。”

接着,陈逸就见一位披着绸缎大衣的半老徐娘端着碗推开书房的门。

“老爷,夜深天寒,喝碗参汤补一补。”

“先放着吧。”

“老爷,今晚刘大人的公子,凌川先生还有按察使司叶大人前来所为何事?让您这么着紧?”

“买卖上的事。”

“那老爷可有用得着家弟的地方?”

那中年人闻言身形一顿,语气不悦的说:“我知道夫人心系娘家,但你那兄弟实在烂泥扶不上墙。”

“前次我吩咐他去找些信得过的人散布消息,他倒好,专找些地皮无赖,差点坏了大事。”

“若是让人知道是我在背后蓄意中伤惊鸿将军,我以及你娘家那些人都得人头落地。”

“老爷见谅,家弟书读得少,又没甚见识,还需要多多磨砺。”

“磨砺?我给他的机会还不够吗?”

“夫人,此事不用再说,回去歇息吧。”

沉默片刻。

那女人再次开口道:“老爷,您记得趁热喝了那碗参汤。”

“知道了……”

眼见那半老徐娘退出书房,陈逸静待片刻,方才悄悄潜过去。

可以确定,这姓林的就是那些“金主”之一。

——前次散布消息中伤萧惊鸿,除了火烧三镇夏粮那次,没可能是其他。

约莫三个呼吸,陈逸迅疾来到书房门外,悄悄推开一道缝隙朝里面看了一眼。

哪知那名中年人竟是一动不动的靠在椅子上。

陈逸轻咦一声,旋即进入书房,待关上门后,他便凑近些,以望气术查探中年人境况。

只见他的体内两股黑气缠绕。

一股自下而上,从五脏绵延至印堂穴。

一股自上而下,将他五脏六腑侵蚀得满是孔洞。

直白点儿说——这人几乎死透了。

陈逸扫视一圈,目光落在桌上的空碗上,顿时明白他是被人毒杀的。

“早不杀晚不杀,偏偏是这个时候。”

陈逸皱了皱眉,当即拍碎几杆狼毫笔。

他从中取出略细长的几根竹针,快速刺入中年人身前的几大要穴内。

接着他运转真元以气御针,将这中年人体内的剧毒驱散大半,又简单修补心脉。

约莫耗费一刻钟,他才将其救活。

“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个知情人,可不能让你这么死了。”

陈逸暗自嘀咕一句,便抬起手指轻轻点在他的眉心,“醒来。”

话音刚落,就见那中年人缓缓睁开眼睛,面如金纸的看着他。

片刻后,他苍白脸上浮现些许恼恨,嘴唇哆嗦着喊:“她,她怎敢……”

只是以他如今千疮百孔的身体,虚弱得连声音都有气无力。

陈逸自是清楚他说得是谁,好整以暇的搬来椅子坐在旁边,说道:

“你的时间不多,还是省省力气吧。”

他的确是把人救活了,但不代表这人痊愈了。

若非他身怀大成医道,加之这中年人中毒时间尚短,他根本不可能把人救醒。

实在是那份剧毒威力太过可怕,几个呼吸间就把人五脏六腑腐蚀的七七八八。

中年人也清楚自身境况,看了他好一会儿,蓦地叹息一声道:“多谢。”

陈逸微微摇头说:“来点儿实在的谢礼吧。”

“回答我几个问题,我可让你留下遗言。”

顿了顿,他盯着中年人道:“相信你也不想自己辛苦打拼的家业就这么没了吧?”

虽说陈逸不确定这剧毒是不是那位夫人所为,但他却知道似眼前这等胆大妄为的人,必然不甘心这样殒命。

沉默片刻。

中年人缓缓点头,声音低沉的说了声好。

陈逸没有意外他的选择,直接问道:“说说今晚的事吧。”

“你与刘洪之子还有凌川先生在商议何事?”

中年人似乎没想到他会知道这些,顿了顿方才回答道:“买卖。”

“刘公子家中良田众多,存粮数十万石,所以想让我出一出。”

“所以你们才操控粮价?”

中年人愣了一下,“你,您怎会知道?”

陈逸心说果然,道:“我来找你,自然不是毫无准备。”

中年人想想也是,继续道:“刘公子所需银钱太多,寻常粮价满足不了他,我才想了这个法子。”

“什么法子?”

“火烧三镇夏粮,借此制造粮荒?还是借着萧家大笔购入粮食的契机,大幅涨价?”

“您,您……”

见中年人这副模样,陈逸便知道他猜对了。

这帮人还真是为了银钱。

他们的谋划很简单。

三镇夏粮被烧,不论是不是萧家监守自盗,定远军都需要一大批粮食。

必然会让蜀州粮价上涨。

届时,刘桃方便可趁机售出手里的存粮。

这次也一样——萧老太爷受圣上责罚需要补上铁壁镇的粮食。

这帮人趁机涨价,多半是想让老太爷高价购粮。

甚至再过分一些,待之后天怒人怨后,他们还可将罪责落在萧家头上。

这样的算计不可谓不毒。

陈逸想通一切,语气冷淡的问:“东市的粮库也是你们自己烧的?”

中年人的惊讶更甚,“粮库被烧了?”

“不是你们做的?”

“不,不是,东市存放的粮食多达十万石,我,我怎可能做这样的事?”

看来东市那边的事情另有缘由。

陈逸暗自记下来,继续问道:“凌川先生此来也是为了售卖粮食?”

中年人摇摇头:“不,他不是。”

“凌川先生兄长朱皓大人手里有一批铁器,此来是托我完成与婆湿娑国匪王兰度王的交易。”

匪王,兰度王……马匪?

陈逸眉头微皱,这是他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。

前一次,他是在楼玉雪那里听来,当时白虎卫金旗官将星说要联系此人。

只是他没想到这兰度王并非婆湿娑国王侯,而是一个马匪头头。

白虎卫与他联系做什么?

不过眼下不是探究此事的时候,陈逸便只开口说道:

“私售铁器卖给他国,可是叛国重罪。”

中年人面露苦涩的点点头,“我只是位商人,有利可图,不想其他。”

陈逸自是清楚这一点,哼道:“最后一个问题,你们前后几次针对萧家,可有别的缘由?”

“没,没有,我等不过是恰逢其会,刚好两次所为能让粮价更快上涨。”

“只是如此?”

中年人连连点头,咳嗽几声虚弱的说:“我等只为银钱,并不想害萧家……”

害不害的,陈逸怎会不知?

这些人找上萧家的理由很简单——萧家势颓,且不与他们为伍。

即便换做其他人在萧家的位置,他们一样会毫不犹豫的出手。

想到这里,陈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,“你还有半个时辰交代后事。”

说罢,他起身就要往外走。

不过他眼角突地扫见桌上摊开的纸张时,脚下一顿便将其拿在手里。

只见上面不是大魏字,而是一行行笔画怪异的文字。

“这是婆湿娑国文?”

中年人张了张嘴,有心想要回来,但看陈逸抓在手里不放的样子,无奈点点头:“是。”

“写给兰度王的?”

“是……”

陈逸嗯了一声,将纸张收好,径直离开书房。

那中年人看着他消失不见,脸上浮现一抹萧索表情。

“别怪我,哎……”

“我都要死了,哪还管得了那么多?”

话音未落,他便用尽全身力气,将桌上的东西都扫落在地,嘴里拼命嘶吼:

“来人!”

“林槐,林成,速来!!”

顷刻间,便有几名护卫来到后院,神色焦急的赶往书房。

“老爷,您怎么了?”

“害,害我的是夫人,抓,抓住她,还有她们一家。”

“我要他们死!”

其他厢房的人听到声音也都出来查看境况。

唯有堂屋里那名半老夫人不敢置信的瘫坐在床榻上,嘴里喃喃不休。

“不,老爷,老爷,不是我……”

没多久,书房内便传来那中年人的声音:“去把我儿唤来……”

陈逸静静地听了片刻,便闪身离开。

一个将死之人的反扑必然血腥淋淋。

可这与他有什么关系?

不过多亏了有人对那中年人下了毒手,否则他今晚怕也难以审问出来什么。

没过多久。

陈逸回返春荷园,换下身上的夜行衣,神色平静的站在窗前,看着夜空明月。

今晚之行,当真出乎他的意料。

本以为只是一桩热闹小事,没成想后面会牵连出那么多事。

他更没想到那些所谓的“金主”,竟有那么大的胆子——为了银钱火烧三镇粮草!

要知道这等事情一旦败露,必然引来杀身之祸。

不但这林家九族要死,刘桃方、朱凌川等人以及他们家的所有人都要死。

“商人逐利,他们的胆子有时候比手握兵权的王侯还要大啊。”

“更何况他们背后还站着刘洪和朱皓?”

“只是那两人在其中又扮演什么角色?”

“刘洪暂且不好说,朱皓必然是罪大恶极。”

一个敢私售铁器给婆湿娑国马匪的人,用“胆大妄为”不足以形容。

思索片刻,陈逸脸上露出一抹寒意。

“布政使司、都指挥使司、按察使司,或许还有他们网罗的一些世家大族……”

“这样的庞然大物,等闲的方法怕是很难对付他们。”

杀了他们的确能一劳永逸。

可这样做,陈逸无法推断蜀州之后的境况。

兴许会引来朝堂或者其他州府的变故。

那样怕是会让萧家的境况更糟糕。

想到这里。

陈逸深吸一口气,神色逐渐平静下来。

“牛鬼蛇神也好,魑魅魍魉也罢,总归现在都冒出头了。”

“剩下的……”

……

与此同时。

距离萧家约莫二十里的一座宅子内,柳浪正饶有兴趣的看着不远处的书房。

原本他受陈逸刀道大成刺激,心神都在波动。

哪知道等他跟着刘桃方回到刘家后,他就看到那位刘洪正在院子里等候。

更让柳浪意外的是,那刘洪见到刘桃方的第一时间就直接甩了他两巴掌。

直到此刻,接近半个时辰过去了。

刘洪还在书房里用鞭子抽刘桃方,一边抽一边喝骂。

“你好大的胆子!”

“谁让你去接触林氏商会的?”

“你可知林氏商会是什么底细?”

“他们乃是冀州商行的人,你与他们接触是要害死老夫吗?”

柳浪听着刘洪怒不可遏的咒骂声和刘桃方的求饶哭嚎声,脸上不免露出几分笑容。

什么林氏商会、冀州商行之类的,都不及眼前的“父慈子孝”。

那边刘洪可不知道外面有人盯梢,仍旧骂道:

“说,你这些时日都跟那林怀安做了什么?!”

“孩儿,孩儿不……”

啪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