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陛下！诸位大人！请看！”
墨翟一把掀开红布，露出了那铁疙瘩的真容。
那是一个由无数齿轮、连杆、铜管和铁皮气缸组成的复杂机械，黑乎乎，油亮亮，充满了粗犷而又精密的工业美感。
“陛下请看！此乃墨子一型蒸汽机！”
墨翟指着那机械，唾沫横飞地开始了他的讲解。
“此物以煤炭烧水，水化为气，气之磅礴，可推动活塞，带动飞轮！其力之大，远超百牛！”
“经过臣等日夜不休的钻研，如今，这蒸汽之力，已不仅仅能用于驱动铁轨上的火车！”
他拿起一张图纸，激动地展开。
“陛下请看！这是蒸汽轮船的设计图！”
“若将此蒸汽机置于船上，驱动船侧巨轮，则我大夏楼船，可不依帆、不靠桨，逆流而上，日行千里！”
“届时，我大夏水师，将真正纵横四海，无所不至！”
殿内，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。
兵部尚书王远两眼放光，仿佛已经看到了大夏舰队碾压一切敌人的场面。
楚渊的心，沉了半截。
“还有这个！”
墨翟又换了一张图纸，“蒸汽抽水机！可用于矿井排水，亦可用于农田灌溉！”
“昔日北地大旱，需万民之力日夜车水，若有此物，只需数台，便可引大江之水，灌溉千里沃野！”
“我大夏，将再无水旱之忧！”
户部尚书赵程的呼吸，瞬间急促起来，他的眼睛里，闪烁着的全是白花花的银子和堆积如山的粮食。
楚渊的心，又沉了半截。
“最关键的是这个！”
墨翟的声音达到了顶峰，他几乎是吼出来的，“蒸汽纺纱机！蒸汽织布机！”
“陛下！若将蒸汽机用于工坊，一台机器，可抵百名织女！”
“届时，我大夏布匹产量将十倍、百倍于今日！”
“江南织造府的丝绸，将卖遍天下！我大夏，将富可敌国啊！”
“................”
“陛下，蒸汽机还能这样用.........陛下，若是用在这个领域.......”
“陛下，您还在听吗........我觉得啊.......”
龙椅上的楚渊，却从头到尾，一言不发。
事实上，从墨翟说出“日行千里”四个字开始，他的大脑就已经一片空白。
后续的话，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。
他的眼前，只有一片雪花。
耳边，只剩下嗡嗡的轰鸣。
完了。
全完了。
朕的败国大业……
朕的飞升下班……
朕的悠闲人生……
就在这时，那熟悉的机械提示音，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！
“叮！”
“检测到工科院在‘蒸汽’领域取得划时代突破，并具备了多领域全面应用的技术基础！”
“判定：宿主成功于鼎元四年，开启了大夏王朝的【第一次工业革命】！此乃推动文明进程的千古伟业！”
“奖励：大夏国运值 400000点！”
“警告！宿主当前败国任务严重滞后！请宿主加倍努力，尽快败坏国运，否则将启动惩罚机制！”
“特别赠送宿主纪念卡：《第一次工业革命》*1，以兹鼓励！”
“轰！！！”
四十万……
楚渊眼前一黑，差点从龙椅上栽下来。
他辛辛苦苦，又是修运河，又是建新都，不惜背上“昏君”的骂名，好不容易才把国运值从二十多万降到了七万多。
眼看着就要见到胜利的曙光了！
结果……
你他娘的一个“工业革命”，直接给我干回解放前还不够，还倒欠了三十多万？！
噗——
楚渊只觉得喉头一甜，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。
他强行将那股逆血咽了回去，脸色却已经难看到了极点。
他缓缓抬起手，打开了系统面板。
一张金光闪闪的卡片，正静静地躺在物品栏里。
卡片正面，是他本人的半身像，背景是滚滚浓烟的工厂和飞驰的蒸汽火车。
他身穿龙袍，目光深邃，神情威严，充满了开创时代的伟人之姿。
下面一行烫金大字：【大夏工业革命之父——楚渊】。
卡片背面，则是一段文字：
【事件：第一次工业革命】
【时间：大夏鼎元四年秋】
【地点：大夏京城】
【核心人物：楚渊、墨翟、柳万金……】
【历史意义：人类文明从农耕时代迈入工业时代的伟大转折点，极大地提升了生产力，改变了社会结构，奠定了大夏未来一千年，不，是永恒的世界霸主地位……】
“我……”
楚渊看着那张金光闪闪的卡片，再也绷不住了。
他感觉自己不是什么工业革命之父，他就是个大冤种！
“陛下！陛下龙体无恙？”
柳万金最先发现了楚渊的异样，见他脸色惨白，身形摇摇欲坠，不由得大惊失色，连忙上前一步。
满朝文武的狂喜，也瞬间被担忧取代。
“陛下！”
“传太医！快传太医！”
嘈杂的呼喊声，将楚渊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缓缓抬起手，制止了众人的慌乱。
他缓缓站起身，目光扫过全场，最后，落在了那个还沉浸在自己伟大构想中，一脸狂热的墨翟身上。
就是他！
就是这个罪魁祸首！
楚渊的眼神，瞬间变得无比复杂。
有滔天的怒火，有无尽的绝望，但更多的，是一种深深的、无力的……敬意。
是的，敬意。
对于这种能够改变世界的天才，楚渊骨子里是尊重的。
但也正因如此，他才更感到恐惧！
这个人，绝不能再留在京城了！
“墨翟。”
楚渊开口了，声音平静得可怕，听不出任何情绪。
“臣在！”墨翟一个激灵，终于从自己的世界里回过神来。
“你……做得很好。”楚渊一字一顿地说道。
墨翟顿时激动得满脸通红：“为陛下分忧，乃臣之本分！”
“赏！”楚渊的声音陡然提高，“工科院上下，所有参与蒸汽机研究之工匠，官升三级！赏黄金万两！墨翟……”
他看着墨翟，缓缓说道：“你劳苦功高，朕……不忍你再如此操劳。”
“朕决定，赐你江南织造府副总管一职，即日启程，去江南享福吧。”
“啊？”
墨翟懵了。
满朝文武，也全都懵了。
江南织造府？
那可是天下第一等一的销金窟，是出了名的肥缺！
让这位功勋盖世的工科院院长，去那里当一个管织女和丝绸的副总管？
这……这是赏赐？还是……变相的流放？
“陛下！”
柳万金第一个站了出来，脸上写满了不解，“墨翟院长乃国之栋梁，工科院更是离不开他，为何……为何要让他去江南？”
楚渊面无表情，心中却在冷笑。
为什么？
因为朕怕他啊！
再不把他送走，朕这皇帝就真得干到天荒地老了！
他沉默了片刻，似乎在组织语言，然后用一种悲天悯人的语气，悠悠说道：“江南繁华，富甲天下。”
“朕让墨翟和一众有功的工匠去那里，就是为了给他们最好的待遇，让他们享受这世间极致的荣华富贵。”
“他们为大夏付出了心血，朕，不能亏待功臣。”
“至于工科院……朕相信，没有了墨翟，也会有更多的‘墨翟’站出来。”
“好了，此事就这么定了。”
楚渊摆了摆手，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结束了话题。
“工科院的后续奖励，你们大内阁看着办。朕……乏了。”
“朕先回后宫了。”
说完，他看也不看底下那群石化的臣子，转身就走，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。
他怕自己再多待一秒，会忍不住一脚把那个铁疙瘩踹翻，或者揪着墨翟的领子让他把研究成果全都吃下去。
对于这种国之重器般的技术人才，楚渊当然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。
他只能……
用最尊敬的心情，把他流放到温柔乡里去享乐。
墨翟啊墨翟，你研究得很好。
下次，别研究了。
去吧，去那花红酒绿、纸醉金迷的江南，在无尽的财富和美色中，度过你乏味的后半生吧！
可恶的墨翟！
楚渊在心中无声地咆哮着，脚步却迈得更快了。
………………
楚渊负气离朝后，大内阁的宰相们，研究了半天陛下为何如此，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。
最终，只能将此事暂且搁置，等候陛下的进一步旨意。
他们转而继续讨论起了之前被中断的议题——人口隐漏。
回想起楚渊对此事那满不在乎的态度，宰相们都有些束手无策。
陛下不让查，这事儿就没法办。
“诸位，”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，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。
新晋内阁宰相时运，站了出来。
“陛下不愿大动干戈，想来是担忧清查户籍会引起地方动荡。”
时运拱手道，“但此事关系国本，又不能不查。”
“臣，有一策，或许可以两全。”
“哦？”
赵程抬起头，“时相有何高见？”
时运从袖中取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奏疏，递了上去。
“臣以为，可以设立户籍画像司。”
“何为户籍画像？”陈宽好奇地问道。
“即在登记户籍之时，不仅记录姓名、年龄、籍贯，更由专职画师，为每一位丁壮绘制半身画像，并详细记录其身高、体貌特征，如胎记、疤痕等。”
时运侃侃而谈：“如此一来，每个人都有了独一无二的身份凭证。日后无论征税、征兵、徭役，只需按图索骥，那些隐漏、冒名之徒，将无所遁形！”
“妙啊！”
“此法甚好！”
众位宰相听罢，纷纷点头称赞。
此法虽然耗时耗力，但却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，且推行起来相对温和，不会引起太大民怨。
大内阁经过一番紧急商议，当即拍板。
同意时运的建议，先在京城周边数个州府进行小范围试点。
此事，便由时运全权负责。
大夏的官僚机器，在皇帝“缺席”的情况下，依旧在高效而有序地运转着。
………………
与此同时。
坤宁宫。
楚渊把自己关在寝宫里，谁也不见。
他摊开手，那张金光闪闪的《第一次工业革命》纪念卡，正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。
卡片上的那个“自己”，英明神武，气吞山河。
可楚渊看着，却只觉得刺眼无比。
他默默地将卡片收了起来，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紫檀木盒里，然后将木盒锁进了最里面的柜子。
“就当是……卧薪尝胆吧。”
他喃喃自语，眼神中却燃起了一股熊熊的火焰。
一次工业革命，四十万国运值。
好！
很好！
狗系统，你给朕等着！
你不让朕好过，朕就跟你死磕到底！
经此一事，楚渊不但没有气馁，反而被激起了前所未有的斗志。
他不但要继续修！
还要修得更多！更夸张！更劳民伤财！
一座新都算什么？朕要建十座！
一条运河算什么？朕要把整个大夏的地图，都用运河给画满！
他要用史无前例的超级工程，把这多出来的四十万国运，连本带利地全都败光！
楚渊的眼中，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坚定。
败国大业，不死不休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