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城。
《大夏时报》发刊的这一日,天,还没亮透。
无数人,就已经等在了各大报亭之外。
当那散发着墨香的报纸,一摞摞地被搬出来时。
所有人都疯了!
抢!
疯狂地抢购!
然而。
当他们,看清头版头条那三个,如同惊雷般的大字时。
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《纸币论》。
署名,时运。
整个京城,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。
针落可闻。
纸币?
这是个什么东西?
所有识字的人,都瞪大了眼睛,一个字一个字地,往下看。
文章,并不算长。
但每一个字,都仿佛蕴含着,石破天惊的力量!
“……金银,体重,不便携带,交易繁琐……”
“……当以国库为基,朝廷信用为本,发行纸币,以代金银……”
“……一纸之重,可载万金之价,商贸流通,必将十倍于今……”
“……此非奇技淫巧,乃国之血脉,民之命脉也!”
轰!
所有人的脑子里,都像是炸开了一样!
用纸……来当钱?!
这……这状元郎,是疯了吗?!
茶馆里。
酒楼中。
街头巷尾。
所有的地方,都在讨论着这篇,横空出世的文章!
“荒唐!简直是荒唐至极!”
“一张纸,如何能与黄白之物相比?!”
“这要是推行了,天下岂不是要大乱?!”
质疑声,谩骂声,此起彼伏。
但,也有少数,眼光毒辣的商人,在看完之后,陷入了,长久的沉默。
他们的眼中,闪烁着,名为“野心”的火焰!
……
一处,极为奢华的府邸内。
歌舞升平,酒香四溢。
京城各大世家的家主,正齐聚一堂。
宴会的主位上,坐着的,正是淮阴郭氏的家主,郭博。
他的手中,也拿着一份《大夏时报》。
“诸位。”
郭博放下报纸,环视众人,缓缓开口。
“时运此子的《纸币论》,你们,怎么看?”
一名身材肥胖的家主,冷笑一声。
“哗众取宠罢了!”
“黄口小儿,不知天高地厚!”
“没错!”
另一人附和道,“此等乱国之策,陛下圣明,断然不会采纳!”
“我等,只需静观其变,看他如何自取其辱!”
席间,附和之声,不绝于耳。
他们,都是旧秩序的维护者。
任何可能触动他们根基的变革,都是他们,天然的敌人。
然而。
郭博,却是摇了摇头。
他看向角落里,一直沉默不语的自己的儿子,郭甲。
“甲儿,你说说。”
郭甲,缓缓起身。
他先是,对着在座的诸位家主,躬身行了一礼。
然后,才不疾不徐地开口。
“诸位叔伯,都小看时运了。”
“此人,非但不是哗众取宠,反而是,有经天纬地之才!”
“哦?”
众人,都来了兴趣。
郭甲,拿起桌上的报纸,轻轻一扬。
“诸位,只看到了《纸币论》的荒唐。”
“却没看到,这篇文章背后,那足以,撬动整个天下的,恐怖力量!”
“此策若成。”
郭甲的声音,不大。
但却,清晰地,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。
“我大夏,将不再需要,真金白银!”
“国库之财,取之不尽,用之不竭!”
“届时,北伐草原,东征高句丽,南吞吴蜀,皆不在话下!”
“而我等世家……”
他的嘴角,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。
“……将是此策最大的受益者!”
一番话,让整个宴会厅,瞬间,安静了下来。
所有家主的脸上,都露出了,思索之色。
他们,不是蠢人。
经郭甲这么一点拨。
他们,瞬间就想通了,其中的,无数关节!
是啊!
如果,钱,可以自己印……
那……
嘶——
所有家主,都忍不住,倒吸了一口凉气!
他们,再看向那份报纸时。
眼神,彻底变了!
那不再是一篇,荒唐的文章。
而是一座,闪闪发光的,金山!
郭博,满意地点了点头。
他看向郭甲的眼神,充满了赞许。
不愧是,我郭家的麒麟儿!
“传我命令。”
郭博对着身后的管家,淡淡地吩咐道。
“派人,去一趟时运府上。”
“就说老夫想请状元郎,过府一叙。”
“是。”
……
自那日之后。
京城里,那些,针对时运的,暗流。
一夜之间,消失得,无影无踪。
仿佛,从未出现过。
……
《大夏时报》报社。
总编王忠的书房内。
王忠正一脸复杂地,看着眼前这个年纪轻轻,却搅动了整个京城风云的,新科状元。
“你,到底想干什么?”
王忠放下手中的报纸,声音有些沙哑。
时运对着这位,致仕多年的老首辅,恭敬地行了一礼。
“王公。”
“学生,只是想活命罢了。”
一句话,让王忠,愣住了。
活命?
“自从那封《论监察御史之弊与匿名直奏之利》的奏疏,呈上去之后。”
时运,苦笑一声。
“学生便知道。”
“自己已经成了,京城所有世家的眼中钉,肉中刺。”
“他们,欲除我而后快。”
“所以……”
王忠的眼中,闪过一丝明悟,“你就抛出了这篇《纸币论》?”
“没错。”
时运,点了点头。
“学生必须向他们,展现出,足够的价值。”
“一个让他们不舍得杀,不敢杀,甚至还要反过来,保护我的价值!”
“所以你就把这柄,可以掠夺天下的屠刀,递到了他们的手上?”
王忠的声音,有些发冷。
“是。”
时运毫不畏惧地,与王忠对视。
“王公,您久经宦海,当知这世上最牢固的关系,便是利益。”
“只要学生能为他们,带来远超想象的利益。”
“他们自然会成为,学生最坚实的盟友。”
王忠,沉默了。
他不得不承认。
时运,说的是对的。
这个年轻人,对人性的洞察,已经到了一个令人感到可怕的地步。
“你,跟我说说。”
良久,王忠,才缓缓开口。
“这纸币,到底要如何成为你口中的屠刀?”
“很简单。”
时运走到书桌前,拿起笔在一张白纸上,写下了两个字。
“兑换。”
“兑换?”
“对。”
时运解释道:“纸币发行之初,为了建立信用,必须可以与金银,进行等价兑换。”
“但是!”
他的话锋,猛地一转!
“我大夏的纸币,只能在我大夏的境内,进行兑换!”
“而且!”
“所有,进入我大夏境内经商的,吴国、蜀国、魏国、北狄……等等,所有的外邦商人!”
“他们带来的金银,必须强制性地,先兑换成我大夏的纸币,方可进行交易!”
王忠的瞳孔,骤然收缩!
他瞬间就明白了,这一招的狠辣之处!
这,等于是……
将所有流入大夏的财富,都死死地锁在了大夏的境内!
那些外邦商人,赚了钱,想要带走?
可以。
但你带走的,只能是一堆在我大夏之外,一文不值的废纸!
想要换回金银?
行!
那你就必须,回到大夏来!
然后,再用你手中的纸币,在我大夏,购买商品!
如此一来……
一个完美地商业闭环,就形成了!
所有外来的财富,都将沉淀在大夏!
变成,大夏的道路,桥梁,军械,粮草!
“好……好毒的计策!”
王忠看着时运,声音都有些颤抖了。
“但这,还不是最可怕的。”
时运,微微一笑。
“最可怕的是,我们可以控制这张纸的价值。”
他又在纸上,写下了两个词。
“升值。”
“贬值。”
“王公,您想。”
时运循循善诱道:“比如说,吴国有一柄,天下闻名的宝剑,价值一百两黄金。”
“以前我们想买,就要真金白银地,拿出一百两黄金去。”
“但现在,不一样了。”
“我们可以,先宣布,我大夏的纸币,升值了!”
“以前,一百两黄金,能换一百夏币。”
“现在一百两黄金,只能换五十夏币了!”
“如此一来,在吴国商人眼中,我们只需要花五十夏币,就能买到那柄价值一百两黄金的宝剑!”
“我们凭空就赚了,五十两黄金!”
王忠听得是目瞪口呆!
还能,这么玩?!
“当然。”
时运继续说道:“这,只是第一步。”
“等我们,买完了他们的宝剑,买光了他们的特产之后。”
“我们就可以再宣布。”
“我大夏的纸币,贬值了!”
“以前五十夏币,能换一百两黄金。”
“现在两百夏币,才能换回一百两黄金!”
“如此一来,那些手握我们夏币的吴国商人,就会发现。”
“他们辛辛苦苦赚来的钱,一夜之间,就缩水了四倍!”
“他们被我们来来回回,割了两刀!”
“他们的财富,被我们无声无息地,掠夺一空!”
“而我们付出的不过是,几张纸罢了。”
时运放下笔,看着一脸呆滞的王忠,平静地说道。
“这就是学生献给陛下的,经济屠刀。”
……
王忠不知道自己,是怎么走出书房的。
他的脑子里,一片混乱。
时运的话,彻底颠覆了他,数十年来的认知!
原来战争还可以这么打!
原来钱还可以这么玩!
……
几天后。
时运的《纸币论》详解,通过各种渠道,送到了京城各大世家的案头。
看完之后。
所有世家,都疯了!
他们终于明白了,郭甲口中那“最大的受益者”,到底意味着什么!
这意味着,他们可以坐在家里,动动嘴皮子,就能将天下财富,尽收囊中!
这比抢钱,还快!
一时间。
整个京城的世家门阀,空前地,团结了起来!
他们只有一个目标!
那就是,不惜一切代价,推动《纸币论》的施行!
……
王忠站在报社的顶楼,看着那风起云涌的京城。
长长地,叹了口气。
他知道。
如今的朝堂,已经形成了两股截然不同,却又同样强大的暗流。
一股是以欧阳皇后为首的欧阳家势力,他们想要通过“加开恩科”,来巩固自己在朝堂上的地位。
另一股,则是以淮阴郭氏为首的世家,他们想要通过“发行纸币”,来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金融帝国!
这两股力量都在试图影响陛下的决策。
“可是……”
王忠,喃喃自语。
“你们,都忽略了一点啊。”
“无论是加开恩科,还是发行纸币。”
“都必然会引发周边列国的剧烈反弹!”
“人才是国之根本。”
“财富是国之命脉。”
“你们想把别国的人才和财富,都吸干榨尽。”
“他们会坐以待毙吗?”
王忠的眼中,闪过一丝,锐利的光芒。
“我大夏的崛起之路,注定不会是,一帆风顺的。”
他握紧了拳头。
“不过,这样,也好。”
“就让这天下,都看看。”
“我大夏,有何等气魄!”
“敢为天下先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