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承乾的身体直接僵在了原地。
正厅里此时所有人都默不吭声。
只有秦怀道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,一遍遍的撞在眾人的心上。
那悲戚的哭喊声仿佛一把刀子一般。
直接捅破了李承乾那强撑的帝王威仪。
他踉蹌一步,几乎站立不住了。
视线也慢慢的被泪水彻底的模糊。
只能依稀的看到椅子上坐著的那个曾温婉嫻静的妇人身影。
那道身影此刻头无力的歪在一侧,嘴角的黑血已然乾涸。
那双曾经充满慈爱的眼睛,此时正空洞洞的看著李承乾的方向。
仿佛还有什么话语还要跟李承乾倾诉。
突然一股腥甜猛的涌上了喉咙。
李承乾强行给咽了下去。
李承乾的指甲已经深深的掐进了自己的掌心之中。
他猛的转过身,声音嘶哑的吩咐道:“传太医,还有,请孙道长速来!快!”
房玄龄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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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位大唐素来沉稳的宰相。
此时也是脸色灰败,嘴唇颤抖著。
他踉蹌的走到秦夫人的身前。
伸出手指,想要探秦夫人的鼻息。
最终,房玄龄的手颓然垂下,浑浊的泪水无声无息的滚落了下来。
他与秦琼,半生袍泽,情逾骨肉。
此刻见到秦琼的夫人竟然是这般惨烈至极的结局。
让房玄龄心中难受的几乎窒息。
而魏徵此时的脸色阴沉的可怕。
他死死的盯著秦夫人已然僵硬的面容。
不知道內心在想些什么。
而褚遂良则显得失魂落魄。
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,撞在身后的紫檀木几上,几上一只青瓷瓶晃了晃,发出清脆的碰撞声,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。
他慌忙伸手扶住。
太医署的医官几乎是连滚爬爬地衝进来的,后面跟著鬚髮皆白、一身道袍却难掩疲惫的孙思邈。
药王只是扫了一眼,没有说什么。
然后快步走到了秦夫人的身边,搭上了秦夫人的手腕。
片刻后,沉重的闭上了眼,对著李承乾缓缓的摇了摇头。
“陛下,秦夫人確係服剧毒,无救了。”
太医令声音颤抖的看向李承乾说道。
“砰!“
李承乾一拳狠狠的砸在了旁边的桌案上。
“查!”
“给朕彻查!她一个深居內宅的妇人,这剧毒从何而来?何人经手?何时传递?府內府外,一丝一毫的痕跡都不许放过!查不清,你们都给朕提头来见!”
“微臣遵旨!”
程处默和席君买齐声应道。
两人隨即迅速的起身,目光扫过了屋外几个早已被嚇的浑身抖如筛糠的侍女和嬤嬤。
“带走!分开严审!”
程处默低喝一声。
只见金吾卫如狼似虎的直接朝这些瘫软在地的丫鬟扑了过去。
李承乾的最后落在了扑倒在母亲遗体旁,哭的几乎昏厥过去的秦怀道的身上。
“怀道。”
“先起来,让你娘......安息。”
李承乾走到秦怀道的身边,蹲下身,伸出手落在了他的肩头上。
秦怀道猛的抬起了头。
那眼神之中充斥著巨大的痛苦。
嘴巴张了张,始终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。
“传旨,命礼部、宗正寺即刻协同办理翼国公及夫人身后事按国公与一品誥命之礼,厚葬。”
“秦夫人......以病逝论。”
李承乾犹豫了一下,还是吩咐了下去。
“陛下!”
只见魏徵突然一步踏出,阻拦住了想要出去的李一。
“微臣魏徵,有本启奏!”
整个正厅內因为魏徵的这句话又恢復到了寂静之中。
房玄龄猛的抬头看向魏徵,眼神之中充满了惊骇之色。
他已经知道魏徵要做什么了。
李承乾则缓缓的转过身,死死的盯著魏徵说道:“讲!”
“陛下!翼国公秦琼,国之柱石,社稷重臣!
其夫人贾氏,无论缘由,行鴆杀亲夫之实,此乃十恶不赦之大罪!
弒夫,罪在不赦!
按《贞观律恶逆』条,当处极刑!
纵然其身已死,其罪难消!
按律,当褫夺封誥,不得以命妇之礼治丧!
其尸身当曝於市三日,以儆效尤,彰我大唐律法森严,纲纪不容褻瀆!”
魏徵毫无惧意的看著李承乾,一字一句的稟报导。
“魏玄成,你住口!”
房玄龄在魏徵话音刚落之际就吼了出来。
“叔宝尸骨未寒!嫂夫人......嫂夫人她......她亦有万不得已之衷!
你岂可如此......如此不近人情!行此酷烈之事!
你让叔宝九泉之下如何瞑目!
你让怀道…你让怀道如何自处!”
房玄龄指著魏徵,手指都在颤抖著。
他刚才就知道魏徵要做什么,可是还是阻止的慢了一步。
“陛下!魏公所言虽於法有据,然法理不外乎人情!
国公夫人此举情有可悯!
其心可诛,其情可哀啊!
若曝尸於市,非但令功臣蒙羞,更使陛下背负凉薄之名!
万望陛下三思!”
褚遂良急忙站出来,对李承乾恳求道。
李承乾站在那里,一动不动。
魏徵的话就像一把刀子一样,狠狠的刺入到了他的心臟之上。
一边是煌煌律法,一边是血肉之情。
秦琼最后那些日子,他亲眼见过。
那曾经能舞动沉重马槊,驰骋沙场如入无人之境的铁汉,被病痛折磨得形销骨立。
每一次咳嗽都仿佛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来,浑浊的眼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痛苦和求死的渴望。
他曾抓著李承乾的手,力气微弱,声音嘶哑破碎:“陛下......臣......太痛了......给臣......一个痛快......”
那时李承乾只能心如刀绞,无言以对。
秦夫人,她只是做了他这个皇帝想做而绝不能做的事!
只不过是用了最惨烈的方式。
“人情?”
“敢问房相、褚大夫!
今日若因“情有可悯”而枉顾国法,宽宥这弒夫重罪,他日是否人人皆可效仿?
是否夫纲可乱?是否律令可废?
此例一开,纲常崩坏,国將不国!陛下!”
魏徵瞪著房玄龄和褚遂良说完后,转身又看向了李承乾。
“秦琼乃开国元勛,功在社稷!
正因如此,更须明正典刑!
若因其功勋、因其家眷之情』而废法,则功勋反成护身之符,律法威严何在?
陛下日后何以服眾?何以治天下?
臣请陛下,为大唐万世法度计,为天下纲常伦理计,摒私情,明国法!
严惩不贷!”
魏徵的话音刚落。
只见房玄龄愤怒的就对著他吼了起来。
“魏徵!你这是要逼死怀道!是要在叔宝和嫂夫人的坟上再踩一脚!是要让陛下背负千古骂名!”
骂完魏徵之后,房玄龄又看向了李承乾。
“陛下!不可听其言!
秦夫人临终託付,言犹在耳!
您忍心让她......让她死后不得安寧,受那曝尸之辱吗?
叔宝在天之灵,又岂能安息!”
秦怀道仿佛被“曝尸”两个字给刺激的清醒了过来。
只见他猛的抬起头,死死的盯著魏徵。
那眼神之中充满了仇恨和疯狂之色。
喉咙里发出一声声的低吼声。
起身挣扎著就要朝魏徵扑去。
幸亏旁边的金吾卫眼疾手快的第一时间就將其按住了。
““不许辱我娘亲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