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声穿透灵魂壁垒的请求之后，石室内外，陷入了一种比死寂更深沉的等待。
霓裳在发出那道传音后，便如同石雕般，在冰冷的石室中央静坐了一整夜。窗外，圣地灯火通明，医塔方向传来的压抑与焦灼感如同实质的潮水，不断冲刷着她的感知。她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——凌玥苍白的小脸，凌渊眼中那丝几近崩溃的绝望，阿璃无声的悲痛，还有她自己那不堪回首的过往。
怨恨、嫉妒、疯狂这些曾是她灵魂的底色，如今却在另一种更强大的冲击下，显得如此渺小与可笑。那个孩子用近乎自毁的方式照亮了她内心的黑暗，而现在，那缕光即将熄灭。
当黎明的第一缕熹微晨光，艰难地穿透栖霞谷氤氲的霞光，透过阵纹的缝隙，落在她枯槁的脸上时，她缓缓睁开了眼睛。
那双曾经充满癫狂与偏执的眸子里，此刻所有的混乱与挣扎都已沉淀下去，只剩下一种近乎虚无的、却又异常坚定的平静。一种明悟，一种决断，已然成形。
她不能再等，也不能再犹豫。不是为了赎罪，那太奢侈；也不是为了证明什么，那毫无意义。仅仅是因为，这是此刻，她唯一能做的，也是必须去做的事。在她内心那短暂的、用巨大痛苦换来的清明被黑暗再次吞噬之前。
她缓缓站起身，步履依旧有些虚浮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。她走到石室门口，没有呼喊，没有哀求，只是伸出手指，轻轻触碰了一下那流转不息的复合阵纹中最外层的警戒节点。
一道微光涟漪般荡开，无声地传递出她的意愿。
不过片刻，凌渊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阵纹之外。他依旧穿着昨日的衣袍，眉宇间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与凝重，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隼，紧紧锁定着她。
四目相对。
没有寒暄，没有质疑，甚至不需要任何言语的铺垫。
霓裳直视着凌渊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，她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，却带着一种斩断所有退路的决绝，清晰地响起在晨风中：
“凌渊，开始吧”
她微微停顿，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对自身那不可控黑暗面的深刻认知与警惕，补充道，声音低沉却如金石交击：
“在我心中的黑暗再次翻涌、将我吞噬之前”
这句话，轻飘飘的，却重逾山岳。它坦诚了她的脆弱与不确定，也宣告了她将自身视为一件有时限的、必须在失效前使用的“工具”的终极觉悟。她不是在寻求一个机会，而是在陈述一个必须把握的时机。
凌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。他没有从这双眼睛里看到丝毫的虚伪、算计或动摇，只看到了一片燃烧殆尽的荒原上，最后升起的、纯粹而决绝的火焰。
他没有询问“你是否准备好了”，也没有安慰“一切都会好起来”。他只是看着这片火焰，仿佛在确认其真实性与强度。
片刻的沉寂后，他点了点头，声音同样平静，却带着一锤定音的重量：
“好”
“准备一下，仪式即刻开始”
没有多余的言语，转身离去的身影干脆利落。他看到了她眼中不容置疑的决意，知道拖延一刻，变数便多一分。无论是对于凌玥，还是对于霓裳自身，此刻，就是那稍纵即逝的、唯一的时机。
石室内，霓裳缓缓闭上眼，深吸了一口带着晨露与药草清香的空气，将这或许是她最后一次感受到的、属于“生”的气息，深深纳入肺腑。
决绝的请缨，已被接纳。通往救赎或是毁灭的最终道路，在她脚下，豁然开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