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卷 第6章 本命咒

李沉鱼的灵识如一片轻羽,静静悬浮在血色弥漫的虚空之中。

她的目光穿透层层记忆迷雾。

血色枫叶谷在暮色中燃烧,漫天飘落的红叶仿佛凝固的血滴,每一片都刻着她前世失败的耻辱。

【宿主?】

系统的机械音里罕见地带着颤意,【你、你该不会对那个疯子心软了吧。】

记忆画面突然剧烈晃动,映出外界尸山血海的实景。

碎骨残肢堆砌的王座上,俞桉紫袍浸血,正徒手撕开最后一个魔将的咽喉。

系统吓得代码乱窜。

【你看他现在的样子!上次任务失败我们差点被主神格式化,这次要是……】

"好了,没事,我有分寸。"李沉鱼安慰系统。

她抬手虚按胸口,那里传来契约烙印灼烧般的痛感。

"我比谁都清楚他是什么东西。"

血色记忆突然切换成靖安侯府的雕花长廊。

年幼的俞桉蜷缩在雪地里,背上鞭痕纵横交错。

但下一秒画面扭曲,当年欺凌他的管事正从臭水沟里被打捞出来——确切地说,是捞起一具关节全部反向折断的"人偶"。

"我现在都有些怀疑这个意识世界是不是假的了,这一天怎么可能是他最灰暗的记忆。"

李沉鱼轻叹,灵识扫过更多记忆碎片,中毒溃烂的家丁、被活埋的嫡兄、疯癫的侯夫人...

“他就是一个变.态的疯子哇。”

“和上一世不同的是,他这次装的很乖不是吗。"

系统突然检测到异常数据:【宿主你的记忆库怎么会有这些未载入的记忆。】

"上一世死后我看到的,我的灵魂好像短暂进到了他的灵海里,见到了很多东西,啊我忘了,那个时候你不在我身边。”

肉体灭亡,没有寄托的系统独自在三界漂浮了许久,不知道也很正常。

李沉鱼的声音突然轻得像叹息,模仿着俞桉掐自己,说的很轻松。

"他就是这样一寸寸拧断我的颈椎,疼死我了。"

【呜呜,我以后都不会离开宿主了,呜呜呜……】

系统幻化成哭泣的人脸,这么一看,有些滑稽,李沉鱼忍不住被逗笑了。

她摇摇头,灵识幻化的手掌抚过额头,那里浮现出淡金色的灵魂契约印。

"你放心吧,现在救他不过是为了借他的气运复活谢青釉,不是心软。”

沉默在识海蔓延。

许久,系统才小声道:【那片空白记忆是他最柔软的地方,带他去那里或许有办法能出去。】

系统妥协了,宿主想救便救吧。

“这不难。”

上一世的俞桉最听姜扶楹的话了。

李沉鱼展开双臂,灵识如流水重塑形体,发梢染上姜扶楹特有的月光色,连眼尾那颗泪痣都分毫不差。

"既然要演。"

"就演他最怕失去的那场戏。"

……

李沉鱼的灵识核心光芒流转,如同月下奔涌的暗河。

她并非简单地模拟外形,而是在精准地重构一个存在。

那个深深刻在俞桉灵魂深处,是他所有执念与柔软起点的存在。

她闭上眼,疯狂压榨着灵识深处,灵光如茧,将她包裹,形态彻底重塑。

当光芒散去,立于虚空中的,已是“姜扶楹”。

月光般的银白长发如流泻的瀑布,发梢泛着淡淡的、温柔的辉光。

肌肤白皙得近乎透明,仿佛上好的暖玉,最致命的是那双眼睛,清澈如山涧清泉,眼尾微微下垂,天然带着一种无辜而柔和的气质,而那颗点缀在右眼下的浅褐色泪痣,更是平添了几分脆弱的精致。

她穿着一袭简单的月白襦裙,裙摆处却隐隐有流萤般的光点闪烁,那是俞桉记忆深处,最关于她的、最美好的画面定格。

她缓缓降下,如同月宫仙子坠入血腥炼狱。

纤尘不染的绣花鞋轻点在一具魔物的残骸上,周遭翻涌的污血与魔气竟无法靠近她分毫,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纯净力场隔绝开来。

她望向那片狂暴精神领域的核心。

被血色与杀戮包裹、蜷缩着、发出痛苦嘶鸣的少年形态的俞桉。

“俞娇娇。”

不再是李沉鱼平日里的娇软,而是带着一点点微哑的腔调,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。

少年俞桉狂暴的动作猛地一滞。

他甚至没有抬头,但那具由杀戮意念凝聚的身躯却剧烈地颤抖起来。

怀中那个虚抱的、保护什么的姿势,下意识地收得更紧。

指节用力到泛出森白的骨质颜色,仿佛生怕一松手,这突如其来的幻影就会破碎。

李沉鱼微微蹙起秀气的眉,这个细微的表情与她记忆中那人困扰时一般无二。

她轻移莲步,无视脚下狰狞的尸骸,走到他面前,俯下身。

似有若无的冷冽清香弥漫开来,那是独属于“姜扶楹”的,由某种罕见月下香和冰雪气息混合的味道。

“我讨厌这里。”

她俯身贴在他耳畔,吐息温热,带着那份记忆里的清香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,令人心碎的委屈和依赖。

“好黑,好可怕,带我去看萤火虫……好不好,你偷偷养在灵海里的那些。”

七岁破庙后山,那个雨夜,那个递来一块粗糙饴糖却照亮他整个灰暗人生的少女,曾对着石缝里偶然飞出的零星萤火,露出过惊喜的笑容,轻声说:“真好看。”

为此,他后来不惜触犯禁忌,翻遍古籍,找到一种近乎失传的秘术,强行囚住了一整片山谷的萤火虫,将它们炼化纳入自己的识海深处。

只为有一天她能再看一眼,能再笑一次。

“萤火……虫……”

少年俞桉嘶哑地重复着,紫色的眼眸中翻腾的血色剧烈波动,出现了一瞬间的迷茫与挣扎。

现实中的尸山随之剧烈震动。俞桉本体的手指猛地深插入自己的太阳穴。

鲜血瞬间顺着妖异的魔纹蜿蜒而下,他在抵抗,理智与疯狂在拉锯。

“走吧娇娇,我不喜欢这里,我带你去别的地方。”

灵识再无保留,隐藏在灵魂深处的契约咒印被彻底引动,爆发出太阳般刺目的金色光芒!

“咔——嚓——!”

清晰无比的、源于灵魂本源的碎裂声,骤然荡开。

笼罩四野的狂暴精神领域如同被重击的琉璃,瞬间布满裂纹,继而寸寸崩解。

少年俞桉怀中那抹月华般的幻影也随之扭曲变形。

月光长发染上凄艳的血色,清澈眼眸失去光彩,柔和的面容被痛苦和死寂覆盖。

赫然变成了李沉鱼前世濒死时,颈骨断裂,浑身浴血的真实姿态。

那血淋淋的幻影甚至对着他,咧开一个充满嘲讽和绝望的笑容。

现实的尸山血海中,俞桉猛地跪倒在地,右手还保持着掐握自己喉骨的可怕姿势,喉间发出嗬嗬的漏气声。

当他再抬起头时,眸中骇人的猩红已如潮水般褪去。

紫罗兰色的眼瞳恢复一丝清明,倒映出的是从真正魔将尸堆里艰难爬出来的李沉鱼。

幻梦破碎。

戏剧落幕。

他从最怕失去的噩梦中,被狠狠拽回现实。

而救赎他的,正是他前世亲手摧毁的。

现实世界响起骨骼错位的闷响。

"你……"

他声音嘶哑得不成调,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颈间突然浮现的契约印记。

那里本该是姜扶楹的命契,此刻却缠绕着李沉鱼的灵魂气息。

李沉鱼擦掉嘴角血迹,故意踢飞脚边一颗魔族头颅:"看够了吗?再不走,下一波魔潮就要来了。"

话音未落,整座尸山突然下沉三寸。

俞桉的身影鬼魅般闪现到她背后,沾血的手指轻轻搭上她脖颈,恰好覆住前世折断的位置。

"你身上……"

“为什么会有我的本命咒。”

俞桉的呼吸突然变得灼热,温热的鼻息喷洒在李沉鱼敏感的耳际,让她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。

她颈侧那朵沉睡多年的彼岸花印记突然像被唤醒般,泛起妖异的红光,灼烧般的刺痛感让她倒吸一口凉气。

"什么本命咒?"

李沉鱼一脸茫然地伸手去摸脖子,指尖触到那处发烫的皮肤时,系统突然在她识海里炸开了锅。

【宿主!大事不好!】

系统夸张地尖叫着,代码组成的大眼睛瞪得溜圆,【你脖子上开花了!还是朵会发光的食人花!】

李沉鱼眼前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全息投影。

一朵栩栩如生的血色彼岸花正在她雪白的肌肤上妖娆绽放。

花瓣边缘流转着暗金色的古老咒纹,此刻正如呼吸般有节奏地明灭闪烁。

"这是什么?"

她刚想发问,万能的系统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科普。

【这是最高级别的灵魂绑定咒印,需要以施咒者的心头血为引,据说连孟婆汤都洗不掉。】

"你的意思是,就算我复活了,这东西也会跟着我?"

【没错没错!】系统兴奋地转着圈,【就像纹身一样,永远都洗不掉。】

"神经病啊!"

李沉鱼气得直跺脚,"这算什么?强制绑定?他该不会觉得这样很浪漫吧?"

俞桉的目光死死锁住那朵妖花,声音沙哑得不像话:"果然是你。"

"不是我!"李沉鱼斩钉截铁地否认,却在看到他颈间同样浮现的印记时愣住了。

"我的本命咒,我怎么会认错。"

俞桉的指尖轻轻抚过那朵花,花瓣竟像有生命般微微颤动,暗金纹路流转的速度突然加快,“五百年前,靖安侯府……”

"停!"

李沉鱼猛地打断他,掌心迅速结印。

灵魂契约起,标记,记忆篡改。

金色的契约纹路在她掌心亮起,化作细密的咒文缠绕上俞桉的太阳穴。

她一字一顿地命令道:"忘记今天的事,你只是修炼太累晕过去了。"

俞桉的瞳孔剧烈收缩,额间的灵魂印记忽明忽暗地闪烁,显然在拼命抵抗。

李沉鱼咬紧牙关,感觉到灵力正在飞速流逝,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时,契约的光芒突然大盛。

"你又要丢下我吗。"

俞桉的眼神逐渐涣散,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。

李沉鱼手忙脚乱地接住他,却被这突如其来的重量带得踉跄后退:"唔好重!"

她吃力地调整姿势,忍不住抱怨,"看着弱不禁风的,怎么沉得跟头牛似的。"

系统在她识海里偷笑:【毕竟是魔修嘛,骨头都比别人重三斤~】

"闭嘴!"李沉鱼恶狠狠地瞪了昏睡中的俞桉一眼,却在看到他紧蹙的眉头时,鬼使神差地伸手抚平了那道褶皱。

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猛然回神,像是被烫到般缩回手。

"真是疯了。"她低声自语,也不知是在说谁。

原主的身子骨很差,尽管已经御剑飞行,李沉鱼依然累的跟条狗一样哈气。

把俞桉背回兰陵宗时,他还没醒。

一抹绿影徘徊在宗门口,李沉鱼顿了顿,下意识和俞桉拉开距离。

苏禾慌慌张张小跑过来。

俞桉走火入魔时杀了很多魔族,身上沾了不少血,都浸到了里衣,大老远看确实吓人。

“小桉!”

苏禾从未见过俞桉这么狼狈过:“小桉的房间里残留着至纯的魔族气息,师妹,你们二人可是被偷袭了?怎么样?哪里受伤了吗?”

李沉鱼摇摇头:“大致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,我醒来就已经在魔界了,师姐,还是先带他去药门看看吧。”

俞桉其实伤的不重,但李沉鱼太累了,她站不动了。

苏禾:“好。”

俞桉都是些皮外伤,他的体质特殊,不容易血凝,被李潇用绷带缠的严严实实的,就是怕俞桉血流干。

李沉鱼安详的躺在贵妃榻上,莫然一边给她扇风,一边往她嘴里塞青提。

“师妹啊,你以后给自己上点心吧,上次被魔族快打死了,这次又直接干到魔界。”

“再有下次,师父真的会一棒子敲死我的。”

莫然给她倒了一盏茶水,献殷勤的递到嘴边:“算是师兄求你了行吗。”

李沉鱼浅抿一口:“茶淡了淡了。”

“哦哦好,我再添点。”

苏禾给俞桉掖被角,拧了水帕放在他的额头上。

“今日还是要多谢师妹了。”

突然一声道谢,李沉鱼差点没反应过来,指了指自己:“哈?谢我?”

“小桉不过是练体期,能活着从魔界出来,想必是师妹护身法器护住了他,当然要谢你。”

李沉鱼勉强牵起嘴角。

这病娇在他姐这里藏的挺好啊。

“不客气,都是同门,应该的。”

她摆摆手,俞桉给她掠到魔界,她又把俞桉弄晕捞回来,抵消了。

苏禾从手腕上取下一枚玉镯。

浑身透亮,看着不算金贵,却很雅致。

白玉镯瞬间吸引到了李沉鱼,就这么看着苏禾离自己越来越近,直到她拉起自己的手,她才觉得不对,赶紧抽了回去。

“师姐,你这是干什么。”

李沉鱼的反应太大。

苏禾:“我、我只有这个玉镯了,师妹或许不喜欢,可是我已经没有了。”

莫然纳闷:“师妹,你做事不是向来都要报酬吗。”

尤其是苏禾的报酬,她每次拿来都扔河里了。

李沉鱼也想起来了,心里暗骂原主,刚要回绝解释,身体被人一撞,差点摔了过去。

俞桉冷冷开口:“姐姐,这是你爹娘留给你的,她配不上。”

话糙理不糙,原主确实配不上。

李沉鱼干笑着:“对对对,师姐你还是收回去吧,我已经有了。”

她举起右手,上面是李潇给她做的银手镯,象征着平安。

“可是,”苏禾还想说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