钱松能将账册移交给钱松芝,就算正式卸职了。钱松芝心想,自己当保长毕竟是大姑娘上轿第一回,不妨请教季上略,多少取点当保长的经验。他兴致勃勃地来到季上略的家里,季上略的妻子季吴氏告诉他:“上略他不在家啊,一大早就出去了。可能上了钱茂国家里吧。”
钱松芝只好原路返回,来到钱松莲茶馆里。朱秀福嚷道:“松莲呀,今日给我们烫碗布页,另外弄点红果子、生姜、黄豆米、蚕豆。你要晓得,芝先生已经当上保长了。”钱松莲马上走上来,合着双手说:“恭喜恭喜,现在我们不喊芝先生,应该改口叫芝保长。”钱松芝摆着手说:“兄弟呀,你就别逮住我哥哥说笑话了,只要别把我当迂夫子看待,那就足够的了。”“唉,瞧你说的。人家说话呀,士别三日,刮目相看。坐坐,我去给你们二位泡茶。”钱松莲殷勤地说。
钱松莲的儿子钱茂章端上三个小碟子,又拿了个热水瓶。钱松莲端来两杯茶,放到两个保长跟前,点头哈腰地说:“你们慢用啊。”
朱秀福呷了一口茶,说:“芝先生,你是读书人出身,时下你认为国民党、中共两党相争,最后是哪个党能赢?”钱松芝慢悠悠地说:“国共两党,你来他去,如同木匠拉锯,这还就叫人吃不准。我钱松芝也是个乡下人,孤陋寡闻,不谙世事。朱保长你问这么个问题,我怎回答出来啊?总而言之,世道巨变,沧海桑田,就是诸葛亮、刘伯温他们在世,也难以预料啊。”
朱秀福突然不安起来,“今日早上已经很长时间过去了,季上略他怎么还不来这里喝茶呢?”钱松芝说:“我上他家的,他家老婆说他一大早就出去了。”朱秀福愣了愣,“他一大早出去做什么呢?”钱松芝狡黠地说:“也许他上了亲戚人家有事去了吧。”朱秀福“嗯”的一声,不再说话了。
钱松芝出了茶馆,踱着步向北,又想去拜访季上体,他当过高周乡乡长,在周家泽当保长也有七八年之久,想必他官场更老道些,何不到他跟前取取经。转过弯到达通北巷,忽然发现季上略走过来,便喊道:“略先生,你一大早上哪里去呢?”季上略跑了过来,说:“我下田找钱茂国的。”“你找他做什么?”“我把保长的位子还交给他去当。”“你当保长好好的,怎么突然不当呢?”季上略跺着脚说:“眼下时局不稳定,国军在前线老吃败仗,地方上的国民党的人又不中,我要顶个保长名做什么呢?万一有一天我人还睡在铺上好好的,新四军突然进了家把我拉起来绳子一绑,那可怎么得了?”
钱松芝失声叫道:“啊呀,我中了松能的计了,他今日早上把保长的位子让给我,说了一大堆的好话。之后,他人一走了之。咳,我这个当上得不轻的。”季上略这才晓得二保的保长已经易位,但他安慰道:“芝先生,你就当两天的保长呗,反正你手上既没有血债,又不曾跟哪个有过激。国共两方随便哪一方来,你都没事。”钱松芝摊着两手说:“那你怎不当的?”季上略推辞说:“芝先生,这你就不清楚了。钱茂国把保长位子交给我时,我就跟他说好了的,只当两三个月,保长位子还让给他。他也答应好了的,何况我已经当了四个月。君子一言,驷马难追,男子大丈夫怎能失掉口信呢?”钱松芝吱着嘴说:“我当他一两个月,也把保长交给他人去当。”
朱秀福本想到季上体家里解解闷,哪晓得才站起来,一个踉跄,跌坐在凳子上,气恼地说:“有了心思,说的两个腿子竟然都不得力。”钱松莲说:“朱保长呀,我给你重泡个茶。季上体他会来的,你还要上他家做甚呢?”朱秀福说:“莲老板呀,原先保长这个位子吃香不得了,季朝禄就想蹲这个位子,不曾蹲得到,他就气得往沈家埨跑,当上了鬼子的翻译官。可是时下局势不怎么好,弄得好的,这个保长你不当,他不当,倒成了烫手的山芋。……嗯啦,我也不想蹲保长位子,让给贤能的人当去。”
钱松莲笑着说:“唉,老朱呀,你不当保长,那就叫汉经来当,父传子,再好不过的了。”朱秀福说:“咄,你个莲老板怎想起来说这馊话的,我家汉经、汉纶、汉道、汉德四个小伙,眼下一个都不当庄上的保长。一是他们没这个能耐,二是我朱家不能都把路跑绝了,好交易也要跟其他人匀匀。”钱松莲点点头,说道:“老朱你这么一说,我晓得你的意思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