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甚至连晚上睡觉,都不敢睡得太死。
生怕一觉醒来,自己的脑袋就已经不在自己的脖子上了。
这种精神上的折磨,远比肉体上的伤痛,更加地令人崩溃!
终于,在对峙的第五日。
白天放,再也撑不住了。
他看着城下那些依旧是精神抖擞,气势如虹的齐军,再看看自己麾下那些一个个面黄肌瘦,精神萎靡,如同惊弓之鸟般的属下。
他知道,这仗已经没法打了。
再这么耗下去,不用等齐军攻城,他们自己就要先崩溃了。
“大帅,我们派出去的第三波探子,又......又没回来。”
帅帐之内,副将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,脸色惨白得如同死人。
白天放坐在帅案之后,闭着眼睛,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之上,看不出任何的表情。
但是,他那放在扶手上,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的手,却是暴露了他此刻内心的不平静。
又没回来。
这已经是第三波了。
整整三百名他麾下最精锐的斥候,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,消失在了城外那片看似平静的荒野之中。
连一丝一毫的动静,都没有传回来。
这太诡异了。
也太恐怖了。
他宁愿那些斥候是战死了,是被人伏击了。
也比现在这样,不明不白地消失要好。
因为,未知,才是最令人恐惧的。
“大帅,现在军中......军中的谣言,已经传得越来越厉害了。”
副将看着白天放那沉默的模样,声音愈发地艰涩。
“他们都说......都说城外的那些齐军,根本就不是人。”
“他们是......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。”
“那些消失的斥候,都被他们给......给吃了。”
“住口!”白天放猛地睁开了眼睛,那双浑浊的老眼里,爆射出骇人的精光。
他猛地一拍桌子,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。
“一派胡言!”
“谁敢再妖言惑众,动摇军心,立斩不赦!”
他虽然嘴上这么说,但那颗早已是乱了方寸的心,却是沉得越来越深。
他知道,军心已经散了。
他看着眼前这个跟了自己数十年的心腹爱将,看着他那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的眼睛。
他突然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,深入骨髓的疲惫。
他缓缓地重新坐回了椅子上,那挺拔了一生的腰杆,在这一刻,竟是微微地有些佝偻。
“你说......我们,是不是真的错了?”
他声音沙哑地开口,仿佛是在问副将,又仿佛是在问自己。
副将闻言,嘴唇哆嗦着,却是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。
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。
因为,他也不知道答案。
......
城外,齐军大营。
帅帐之内,谢宁正一脸惬意地躺在帅椅上打盹。
“公子,你说那个白天放,还能撑多久?”
明月一边将最新的战报递给谢宁,一边沉声道。
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好奇。
他虽然不懂兵法,但他也看得出来,谢宁这几天,根本就没打算攻城。
他只是在用一种他看不懂的方式,在慢慢地,折磨着城里的那些卫国守军。
“快了。”谢宁沉声道,“他现在,就像是一根被拉到了极限的橡皮筋。”
“只要我们再轻轻地推他一把。”
“他,就会彻底地断掉。”
“推他一把?”明月闻言,露出了不解之色。
“怎么推?”
“很简单。”谢宁的嘴角,勾起了一抹狡黠的弧度。
他缓缓地坐起身,从怀里掏出了一支通体漆黑,造型奇特的,比寻常的燧发枪要大上好几圈的大家伙。
正是那支由他亲手改造的,专门用来狙杀敌方将领的大口径狙击步枪!
他将这支枪,命名为“阎王”。
阎王要你三更死,谁敢留你到五更。
“清风。”他对着帐外喊了一声。
“公子。”清风快步走了进来。
“去,把那个白天放的生辰八字给本帅弄来。”谢宁淡淡地吩咐道。
“啊?”清风闻言,微微一愣,那张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,露出了困惑之色。
“公子,您要他生辰八字做什么?”
“自然是,送他一份大礼了。”谢宁的眼中,闪过了一丝冰冷的,如同在看死人一般的寒芒。
......
是夜,月黑风高。
风陵渡的城墙之上,白天放身披重甲,手按剑柄,一脸凝重地看着城外那片如同鬼蜮般寂静的齐军大营。
他的心中,充满了不安。
他总觉得,今晚会出事。
“大帅,夜深了,您还是回去歇息吧。”一名亲卫走到他的身边,有些担忧地劝说道,“这里有我们就行了。”
“不必了。”白天放摇了摇头,“本帅今夜,就在这里守着。”
他话音刚落。
“咻!”
一声奇异的,刺耳的破空声,突然从远处那漆黑的夜幕之中传来!
那声音是如此的尖锐,如此的突然!
以至于,城墙之上的所有人,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。
“噗嗤!”
一声利器入肉的闷响,猛地在寂静的城墙之上响起!
白天放只觉得胸口一痛,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!
他低头,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那由百炼精钢打造的,足以抵挡千斤巨力的厚重胸甲之上,竟是悄无声息地多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,狰狞的血洞!
滚烫的鲜血,如同喷泉一般,从那血洞之中疯狂地喷涌而出!
将他身前的城墙,都染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,暗红色!
“大......大帅......”
身旁的亲卫,看着这恐怖的一幕,那双惊愕的眼眸之中,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难以置信!
他想也不想地便要冲上前去扶住白天放那摇摇欲坠的身体。
然而,他刚一动。
“咻!咻!咻!”
又是几声同样是刺耳的破空声,接连不断地从那黑暗之中传来!
那几名忠心耿耿的亲卫,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没能发出。
便只觉得眉心一凉,然后,便彻底地失去了所有的意识。
他们的额头之上,无一例外地,都多出了一个细小的,却又深不见底的血洞。
白天放看着那些倒在自己脚下,死不瞑目的属下,那双早已是失去了所有神采的眼眸之中,充满了无尽的茫然和不解。
他到死都想不明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