司徒王允一女两嫁,赵匡胤杯酒释兵权……
这些改变历史走向的事件,竟被西门庆如此尖锐地重新诠释?
是对是错?是邪是正?张文远的认知壁垒被撬开了一条巨大的裂缝!他似乎抓到了什么,却又感到一阵眩晕的混乱。
西门庆停下脚步,站在张文远身前,收敛了之前的咄咄逼人,声音变得极其清晰:“张公!为官者,为国为民才是目的,无论手段如何,只要为了朝廷黎民着想,就是好事!”
张文远似乎有些动摇了,但依然一言不发。
西门庆很清楚,“为国为民”四个字,正是他的软肋,必须从这里定点突破。
当下,他缓缓踱步,说道:“旁的不说,太祖帝杯酒释兵权的方式光明磊落吗?但就是这看似温酒含笑,实则雷霆万钧的手段,却他保全了功臣的性命与体面,却斩断了未来百万黎民可能遭受的战乱之苦——这杯酒,难道是阴诡之谋?不!这是以最小代价换最大天理的帝王术,这就是‘为国’的大智慧!”
张文远身子一晃。
西门庆趁势追击:“张公,再说‘为民’,哎,我也不多说了,例子就在眼前,若是有铮铮清官为须城县运来一船粮,那一万八千二百三十六座新坟……”
西门庆停住话头,这事他不用说,张文远比谁都痛,都明白其中的道理!
果然,张文远仰天长叹,肩头不自觉地颤抖起来。
该收尾了!
西门庆一字一顿,斩钉截铁说道,“张公,若小可为官,定当竭尽全力,去对抗蔡京、高俅之辈!我要挖他们的墙根,砍他们的爪牙,最终将他们连根拔起,这才是真正能够‘上无愧于浩荡皇天,下不负您舍命救助的亿万黎民’,能够俯仰天地而无愧于心的大事!”
说完,西门庆不再言语,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,死死地盯在张文远!
药圃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,只有微弱的风掠过草叶的细响。
时间一点点流逝,张文远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,握紧药锄的手背上青筋虬结,西门庆描绘的那幅未来图景太诱人,也太沉重。
也不知过了多久,张文远脸上的肌肉才痛苦地抽搐了几下,艰难地开口了:“西门押司……你……你方才所言……或有其理……,然……老夫还是坚持……考场之上,公然找人代笔乃作弊行径……容再细细思量……待午时……午时给你回话,如……如何?”
成了!西门庆心头大石终于落下大半。尽管张文远仍固守“代笔”这条底线,但“或有其理”和“容我再想”这几个字,无疑是心神动摇的明证,他微微拱手:“静候张公佳音。”
随即,识海中光影流转,一股力量将他从龙鳞锁中“送”了出来。
意识重新回到冰冷硌人的号房长凳上,锁灵沮丧地说道:“张老头说午时才能给你准信……问题是!午时前监考官就要收走第一张考卷了!你在纸上就写了个名字,这试贴诗交个空题上去,照样完蛋!现在这烂摊子,谁来收拾?”
话音未落,吕轼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声音又急促地插了进来,充满了焦虑:“主公!主公!据小可所知,这第一场试贴诗至关重要!乃是考查考生文采根基的门槛!若是诗文不得考官青睐,哪怕后两场您的经义讲得天花乱坠,策问答得鞭辟入里,也……也无济于事,根本过不了取中这一关啊!这是规矩,铁打的规矩!”
“啊!”西门庆闻言,浑身一个激灵,刚才因说服张文远而产生的些许从容瞬间荡然无存!难道…难道真要靠自己?
一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,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贴身的薄衫。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在号舍狭窄的空间里怦怦作响。
吕轼在一旁道:“主公,小可虽诗词粗鄙,但还是能帮您分析分析的,按照诗题,说来并不难写,难就难在平水韵下平十声韵脚,这个韵脚只有“僧、憎、增、曾、层、能、朋、鹏、腾、崩、崚”等字,相比于其他韵脚,合适的字并不算多。”
一旁锁灵也提醒他:“废柴!动动你那后世的脑子啊!想想……想想那些后人写的诗?有没有沾点边儿的?死马当活马医!”
西门庆眼前一亮,暗道:“对啊,这时不抄袭,更待何时?”
当下,他苦苦思索起来:
“危楼高百尺,手可摘星辰。”不对不对,李白是唐朝人!
“天阶夜色凉如水,坐看牵牛织女星。”不对不对,这是七言诗不是五言诗!
“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”,不对不对,这是后世的儿歌!
……
西门庆感觉自己的脑子快要炸开了。各种诗句片段在脑海中疯狂盘旋、撞击,却偏偏找不到一首精准押韵又适合题目意境的五言诗!
越想心越乱,越想头越痛!额头上的青筋突突跳动,像要裂开一般。
旁边的吕轼见他如此愁苦,心中也是七上八下,既怕自己没事做被迁怒,又实在想不出辙来,便忍不住低声道:“主公……我看那张文远,分明是故意的!眼看时间将至,故意拖延不帮!此人表面道貌岸然,实则心如蛇蝎!其心当诛啊!”
西门庆正烦躁欲绝,听到他的抱怨,猛地一瞪眼,没好气地在识海低吼:“哦?他不行?他其心可诛?那……你来写?”
“不不不!万万使不得!”吕轼吓得差点魂飞魄散,声音都带上了哭腔,连连求饶,“主公息怒!主公息怒!我……我这……我算哪根葱啊,主公您……您学贯古今,智慧如海!才情如那高悬九天的明月!我等……我等在您身边,不过就是萤火之辉,如同这……这满天星……星斗中的……一颗尘埃般不起眼的……小星星而已,岂敢与皓月争……争辉……”
他语无伦次,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尘埃里。
“小星星……满天星……”
吕轼这番话如同梦呓,但最后那几个字——“满天星”,却像一道惊雷,猛地劈开了西门庆混乱的思绪!
他突然停住按压太阳穴的手指,猛地睁开双眼,眼中暴射出狂喜的光芒,失声道:“等等!你刚才说什么?满天星!”
吕轼吓得彻底结巴了:“呃……我……我说……您就是……满天星……小的就是……一颗……小……小星星……”
他完全不知道哪句话触怒了主公。
“哈哈哈哈!对,就是‘满天星’!”西门庆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,差点要放声大笑!一个清晰的诗句影像瞬间在脑海中浮现!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在内心咆哮,“天助我也!查慎行啊查慎行,对不住了!晚生暂借你的大作一用,借诗,脸皮要厚!”
“月黑见渔灯,孤光一点萤。”他压低声音,几乎是逐字念出下句,“微微风簇浪,散作满河星。”
一首后世清代查慎行的五言绝句《舟夜书所见》,被他硬生生提前数百年,窃作了自己的试贴诗!
“好诗,千古绝唱!千古绝唱啊!”西门庆话音刚落,识海里吕轼已经激动得语无伦次地狂吼起来!
他甚至来不及请示,那团早已准备多时的白雾瞬间裹紧西门庆右手,笔管自行蘸墨,如同行云流水将那二十个字龙飞凤舞、却又端正挺拔地写在黄麻纸上!
吕轼的声音充满狂喜和谄媚,几乎要破音:“主公大才!鬼神莫测!就凭这意境空灵、字字珠玑的神来之笔!定能力压群伦,独占今科发解试之鳌头!魁首非主公莫属!伦魁!必定是伦魁啊!”
他疯狂拍着马屁。
锁灵在一旁冷冷出声,带着审视:“吕轼!少在那里鬼哭狼嚎拍马屁!你说说,这诗好在哪儿?若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,单凭虚言奉承,看我不赏你十记‘闪电鞭’尝尝滋味!”
她显然也想知道这诗是不是真的那么好。
“小姐容禀!这诗绝对是千古难得的好诗!绝非吕轼胡乱吹捧!”吕轼赶紧收敛狂态,语气转为严肃专业,显然是拿出了当年点评书法的劲头,“您听我道来:小姐,你看,‘月黑’的浓墨中浮起一盏渔灯,‘萤’火般微弱孤清;待微风‘簇浪’,霎时碎光迸溅,化作‘满河星’倾泻流淌,这首诗的意境绝美,如同黑暗与光亮在涟漪中起舞,方寸渔舟竟成了盛放银河的器皿……主公果然大才!”
他解释得头头是道,连自己的激动也重新沸腾起来。
西门庆听着吕轼近乎膜拜的解诗,看着黄麻纸上那由吕轼代笔、确实可称得上筋骨停匀、墨色淋漓的好字,再配上这意境绝美、提前降世的千古名句,饶是他脸皮甚厚,此刻心头也不禁涌上一阵难以言喻的得意和轻松。
然而,就在他心神刚刚松懈下来,沉浸在这完美的舞弊成功的满足感中时——
“啪!”
一声脆响!
一颗湿淋淋、还带着猩红果肉的樱桃核,如同暗器般,带着破空声,狠狠地砸在他的桌案上!不偏不倚,正好落在那墨迹未干的《舟夜书所见》旁边,飞溅的汁液差点溅污了精美的字迹!
西门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魂飞魄散,猛然抬头!
高衙内在满脸不屑,叫道:“土鳖,你没看别人都没写出来吗?怎的你草稿也不打?再说,写得快有何用?赶着投胎吗?”
西门庆眼神中冒出火花,心中暗忖:“这……是你先惹我的,那就……怪不得我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