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地，南战线。
临山关。
夜，如泼墨。
数十个巨大的黑色轮廓，在一片死寂中，幽灵般缓缓升空。
它们是大夏最后的底牌。
热气球部队。
“天上！看天上！”
关墙之下的魏军大营，率先发现异常的哨兵发出了嘶吼。
无数魏军士兵从睡梦中惊醒，仰头望去，只见夜空中，那些如同魔神般的巨大黑影，正无声无息地压了过来。
恐慌如同瘟疫，瞬间在军营中蔓延。
“是夏人的热气球！”
“莫慌！稳住阵脚！”
一名魏军高级将领冲出大帐，脸色虽然凝重，却没有丝毫的慌乱。
他拔出佩剑，指向天空。
“传令！重型床弩营！准备！”
“让他们尝尝我大魏的射日之威！”
一年前，他们缴获过一架坠毁的大夏热气球。
魏帝曹斌如获至宝，立刻命令工部的顶尖工匠，日夜不休地进行研究。
虽然没能仿制出热气球本身。
但却针对性地，将之前的床弩进行了升级，变成了现在这种射程更远，威力更大的重型床弩！
嗡！嗡！嗡！
随着一声声机括的嗡鸣。
数十架隐藏在营地各处的巨型床弩，被掀开了伪装。
那狰狞的弩身，在火把的映照下，闪烁着冰冷的寒光！
每一架床弩之上，都架着一支，比成人手臂还粗的，特制破甲弩箭！
目标，直指天空！
…………
“老将军，他们有准备！”
城墙上，秦雄看着魏军营地里，那些被推出来的大家伙，脸色瞬间变得难看。
“老夫看到了。”
林啸的脸色，同样沉重。
他知道，今晚，将是一场硬仗。
“轰！”
就在这时。
天空中的热气球，开始“下蛋”了。
一颗高爆弹，拖着尖啸，落入了魏军的阵地之中。
火光，冲天而起！
巨大的爆炸，将一台刚刚准备就位的重型床弩，连同周围的十几名士卒，一同炸上了天！
魏军的阵脚，顿时一乱。
“炸！”
秦雄见状，精神大振！
“给老子炸！就算他们有床弩又怎么样？！在它们开火之前，把它们全都炸成碎片！”
轰！轰！轰！
更多的高爆弹，被从天而降。
魏军的后方阵地，瞬间陷入了一片火海。
然而。
林啸的眉头，却皱得更深了。
“不行。”
他摇了摇头。
“飞得太高，准头太差。”
“我们高爆弹的数量，不足以进行覆盖式轰炸。”
“这样下去，只是在浪费！”
为了躲避重型床弩的射程，大夏的热气球，必须保持在三百丈以上的绝对安全高度。
但这个高度，也极大地影响了投弹的精准度。
“那就飞低一点！”
秦雄双眼血红，恶狠狠地说道。
“飞低了，就是活靶子！”
林啸断然否决。
“那怎么办？！”
秦雄一拳，砸在城墙上。
“难道就眼睁睁看着，这唯一的机会，白白浪费掉吗？！”
林啸，陷入了沉默。
这是一个，无解的死局。
…………
就在这时。
一个热气球的吊篮里。
一个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夏军百夫长，做出了一个，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。
“降下去！”
他对身边的同伴，低声吼道。
“头儿！你疯了？！”
同伴大惊失色，“下面全是魏军的重弩！”
“老子是镇北军出来的兵！”
百夫长，死死地盯着地面上，一台被重点保护的，巨型攻城投石车。
“老子的字典里，就没有‘炸不准’这三个字！”
他一把推开同伴，亲自操控着热气球，开始急速下降。
二百五十丈！
二百丈！
一百五十丈！
他已经，能清晰地看到，地面上魏军士卒，那惊恐而又狰狞的脸！
“快看！那东西下来了！”
“射！给老子射死他！”
咻！
一支巨大的破甲弩箭，如同毒龙出洞，带着撕裂夜空的尖啸，直扑而来！
百夫长，瞳孔骤缩！
他用尽全身力气，将怀里，最后一颗高爆弹，奋力扔了下去！
然后，露出了一个，灿烂的笑容。
噗嗤！
弩箭，瞬间洞穿了吊篮。
也洞穿了他的胸膛。
“轰！”
几乎是同一时间。
地面上，火光冲天！
那台魏军最大的投石车，被精准命中，炸成了漫天飞舞的零件。
百夫长，看着那团，自己亲手点燃的烟火。
心满意足地，闭上了眼睛。
他的身体，随着燃烧的热气球，一同，坠向地面。
…………
城墙上。
秦雄和林啸，亲眼目睹了这，壮烈的一幕。
两人，久久无言。
秦雄的拳头，攥得指节发白。
眼眶，不知不觉，湿润了。
“传我将令。”
许久，林啸才用一种，沙哑到极致的声音，缓缓开口。
“所有热气球，返航。”
夜袭，失败了。
奇兵，变成了死士。
这场仗，从这一刻起，已经没有了任何，取巧的可能。
剩下的只有最原始最血腥的人命相搏。
…………
没有了来自天空的威胁。
魏军，发起了，最疯狂的总攻！
“轰！轰！轰！”
数十台投石车，不知疲倦地，咆哮着。
磨盘大小的巨石，带着死神的呼啸，一遍又一遍地，砸向临山关的城墙。
咔嚓！
终于。
城门楼附近的一段城墙，在经历了，长达数个时辰的，不间断重击之后。
发出一声，不堪重负的哀鸣。
轰然倒塌！
一个宽达数丈的巨大缺口，触目惊心地，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！
“城破了！”
“冲啊！第一个登城者，赏万金，封万户侯！”
城外的魏军，爆发出，山呼海啸般的狂吼！
黑压压的人潮，如同决堤的洪水，朝着那个缺口，疯狂涌来！
“顶住！给老子顶住！”
秦雄拎着那把卷了刃的陌刀，第一个，冲了上去！
他一个人，如同一尊铁塔，死死地，堵在缺口处！
刀光，化作一片，死亡的屏障！
靠近者，死！
然而。
魏军，实在是太多了！
前面的人，倒下了。
后面的人，立刻就踩着同伴的尸体，面目狰狞地，冲了上来！
悍不畏死！
秦雄，感觉自己的手臂，越来越沉。
胸口的伤，也开始，撕裂般的疼痛。
他知道。
自己，快要撑不住了。
“撤吧。”
林啸的身影，不知何时，出现在了他的身后。
“你说什么？！”
秦雄猛地回头，双眼，已经彻底被血色覆盖。
“老子还能打！还能杀！”
“我知道。”
林啸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肩膀，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。
“但是，我们的兵，不能再死了。”
他指着周围，那些同样在浴血奋战，但却已经人人带伤，疲惫不堪的夏军将士。
“再打下去，我们所有人，都得交代在这！”
“临山关，守不住了。”
林啸的声音，很平静。
平静得，让人心寒。
“撤退吧。”
“这是，命令。”
秦雄，死死地，盯着他。
胸口，剧烈起伏。
他想骂娘。
但是。
他看着缺口外，那无穷无尽，仿佛永远也杀不完的魏军。
看着身边，一个个，面带绝望，却依旧死战不退的兄弟。
他心中的那股怒火，渐渐熄灭了。
取而代之的，是，无尽的悲凉。
“啊啊啊啊啊！”
他仰天发出一声，如同受伤野兽般的，不甘怒吼！
猛地，将手中的陌刃，奋力掷了出去！
陌刃，在空中，划过一道死亡的弧线。
将十几个冲在最前面的魏军，如同串糖葫芦一般，钉死在了地上！
“撤！”
秦雄，从牙缝里，挤出了这个，他一生中最不愿意说的字。
…………
一个时辰后。
大夏的军队，放弃了临山关，全线后撤百里。
林啸站在一座小山坡上，回头遥望着那座，已经插上魏军黑色旗帜的关隘，久久不语。
一个参将，快步走了过来。
脸上，带着悲愤和不甘。
“启禀老将军。”
“伤亡，统计出来了。”
“此战，我军，阵亡三百一十二人，重伤一百八十九人。”
“魏军……据初步估算，伤亡，在五千人以上！”
五百，换五千。
一比十的战损比！
这本该是一场，足以载入史册的辉煌大捷！
可现在。
在场的所有人，都高兴不起来。
因为。
他们，丢了临山关。
不止是临山关。
与之相连的，其余四座，互为犄角的堡垒，也只能拱手相让。
这五座要塞，是整个燕地南战线，最重要的战略屏障！
丢了它们。
就等于将整个燕地南部的广阔平原，都彻底暴露在了，魏军的铁蹄之下！
战术上，他们赢了。
战略上，他们一败涂地！
参将看着林啸那，在风中，显得无比萧索的背影，忍不住问道。
“老将军，我们……我们接下来，该怎么办？”
林啸，没有回头。
他只是抬起头，看了一眼，遥远的京城的方向。
声音里，带着一丝，前所未有的疲惫。
“等。”
“等陛下的旨意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