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 暗巷缚蛟记

申时末,残阳铺街。

沈默拖着灌铅的双腿,皂靴碾得青石板沙沙响。

衣领盐霜硌得脖颈发疼,他抹了把脸。沙砾混着汗渍刮得指腹生疼。

西市那幕还在眼前:刘龙的横肉随叫骂颤动,俞达的刀尖在赌馆石阶上刮出一串火星。

衙门里,王捕快刚跨进门槛。

张铁牛便大步迎上,腰间“捕快”木牌撞在腰带扣上,发出清脆的“哐当”声。

“头儿!黑蛇帮在赌馆掀了三张桌子,还打伤了两个伙计!”

王捕快浓眉骤紧,目光沉得能滴出水。

“派弟兄们盯着,别轻举妄动。若他们敢去东街——”

他顿了顿,靴底碾过砖缝里的槐叶。

“立刻通知沈默。”

暮色染红“仁心堂”匾额时,沈默的皂靴碾过墙根苍苔。

李雪踮脚擦匾的动作突然僵住,铜簪流苏扫过他肩头。

“默哥!黑蛇帮的人挨家砸门,见人就问‘姓王的在哪’!”

她慌忙从围裙兜里掏出个油纸包,硬塞进沈默手里。

“我娘熬了茯苓饼,加了补气血的当归,你快吃!”

沈默指尖触到油纸包的温热,抬头看见她发梢沾着的苍苔。

“又爬后墙了?你娘要是知道——”

李雪吐了吐舌头。

“就去了一小会儿!不说这个,你可千万别——”

“放心,我心里有数。”沈默打断她。

“你快回去,别让王婶担心。”

厨房内,老槐树的影子正爬过灶台。

沈默将青蒿与铁砂“哗啦”倒进陶罐,柴火“噼啪”窜起半人高的火苗,映得他面色铁青。

药汁刚滚沸,他咬牙将双臂扎进陶罐。灼热如万蚁噬肤,青筋在额角暴起如老槐树根。

“牛哞呼吸法”运转时,汗珠“滋滋”砸进药汁。

他盯着陶罐中翻涌的气泡,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手——同样布满老茧,却再没力气为他熬药。

第二次浸臂时,指节几乎要把陶罐沿掐碎。

“爹,当年你被劫匪踹断三根肋骨时,是不是也这么疼?”

戌时的市街浸着灯笼光晕,逸香居的檐角水滴“嗒”地砸在沈默后颈。

茶馆内茶香与喧闹交织。

说书先生醒木一拍。

“上回书说到铁面捕快独闯匪巢,今日且看——”

沈默缩在角落点了壶碧螺春,压低声音对小二说。

“寻个能淘到稀罕物的地儿。”

小二眼神骤亮又隐去,转身时袖摆带起茶香。

等待的每一刻都像钝刀割肉。

沈默盯着杯中渐渐凉透的茶水,思绪飘到父亲抚恤金被抢的雨夜。

突然,说书声拔高。

“这位小哥面色凝重,莫不是也有段江湖奇遇?”

满堂目光聚来,沈默脸涨得通红。

“罢了罢了,看小哥害羞!”先生摇头晃脑。

“且听我讲个等信物的趣事——”

哄笑声中,沈默攥紧腰间的石灰袋。这是李雪用旧围裙改的,针脚歪歪扭扭。

当刻着纹路的木雕塞进掌心时,他慌忙起身,铜钱“骨碌碌”滚进醒木盒。

“客官!还差一文!”小二追出门。

“我追债比追偷油老鼠还狠!”

“记着,少不了你的!”沈默头也不回,抹了把额角的汗,往家赶去。

东临巷的暮色里,三个黑影如夜枭般蛰伏。

沈默刚转过巷口,便听见俞达的低笑。

“小崽子,让老子好找。”

他瞳孔骤缩——俞达右腿微屈的站姿,瞬间勾起了那个抚恤金被抢的雨夜记忆

两个小弟的呼吸声粗重如牛,却掩不住初窥境的生涩。

他攥紧双拳,指节泛白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

眼底狠光乍现。

“今夜,谁也别想从这里活着离开。”

夜幕如墨,寒风卷着枯枝在空巷呜咽。

当俞达三人拐进暗巷,沈默如蛰伏的黑豹暴起!

峨眉刺寒光闪过,两个初窥境喽啰甚至没来得及惨叫,便倒在血泊中抽搐。

\"谁!\"俞达旋身时被石灰粉糊住眼。疯狂挥拳间晾衣绳绷断,布片纷飞如血蝶。

沈默趁机抢攻,莽牛拳砸向腰腹。俞达突然侧身卸力——这个动作,和抢走父亲抚恤金的劫匪分毫不差!

\"操你娘!\"沈默怒吼着肩头一痛。裂风拳擦过锁骨的刺痛传来,耳际恍惚响起雨夜后背砸地的闷响。

右腿骤然绷紧。凌空一记回旋踢!\"轰\"的砖石碎裂声中,俞达撞向青砖墙。

后脑勺磕出的血线蜿蜒而下。在墙面上画出扭曲的血痕。

沈默喘息着蹲下身。指尖在俞达衣襟里摸到碎银,还有本边角磨破的《疾风步》——封皮墨痕,竟与父亲旧笔记的机关图相似。

眼窍水墨面板亮起,青牛踏月虚影掠过。《砾石诀》与《疾风步》拼接,凝成半卷《砾云步》。

\"需三本不入流功法,辅以玄铁屑……\"沈默攥紧残卷。想起衙门库房的梆子声——父亲值夜时,他常趴在墙头数的梆子响。

那时的月亮,也如今夜这般冷,照着父亲单薄的背影。

门闩“咔嗒”落下,沈默背靠门板滑坐在地。

满脑子都是呼啸的拳风、染血的峨眉刺。

月光浸透院子时,榆木桩前响起“咚!咚!”闷响。

他盯着摇晃的木桩,忽然想起李雪白天说的“别把自己当铁杵磨”。

可此刻不磨,明日黑蛇帮的刀,便要磨他的骨头。

第一拳砸出,他在心里低念。

“爹,这拳给你。”

第二拳落下,木屑飞溅如霜。

“这拳,给被抢走的抚恤金。”

第三拳重击木桩,纹路间渗出淡淡血痕。

“这拳……给所有想把我踩进泥里的人!”

县衙后堂烛火摇曳。

师爷猫着腰凑到案前,袖口蹭得砚台灰扑扑:\"大人,黑风山那帮贼骨头最近扑腾得厉害。\"

他指尖敲了敲牒文边角,眼尾扫向窗外:\"衙门口风言风语——怕是有吃里扒外的混在弟兄们当中。\"

县令朱砂笔\"啪嗒\"磕在笔架上:\"让赵震天安排人去黑风山,给我盯紧了!\"

他压低嗓音,拇指碾太阳穴:\"内鬼的事别急着动手——真要大张旗鼓地查,满院子都是臊气,到时候咱们这官还怎么当?\"

烛芯\"滋啦\"炸开火星,两人影子晃成歪斜竹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