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9章 你是兄弟吗

“狗娘养的,想毁堤坝!”

许铭浑身气劲翻涌如沸,脚边的泥块被震得簌簌掉渣。

忘川河的水声顺着风淌过来,裹着堤坝上野蒿的腥气,倒衬得他这声怒喝格外刺耳。

两人刚要冲上去,林缚仿佛背后长了眼,突然转头看向他们,目光比晨雾里的冰碴更冷。

周遭十几个黑衣人齐刷刷拔出钢刀,风卷着香蒲叶扫过刀面,“呜呜”的像有冤魂在哭。

“杀!”字尾还粘在风里。

无数道刀光已在蒙蒙亮的天色里交织成网,带着劈裂空气的锐响压下来。

忘川河的水流声突然变得湍急。

沈默和许铭几乎同时背靠背站定,衣袂相碰。

“他娘的拼了!”

千钧一发之际,堤岸上传来声怒喝,洪亮如钟:“都给我住手!”

银牌捕快楚昭手持追魂镖大步赶来,镖链在腕间轻轻晃悠,身后跟着陈刚、赵平等一众捕快。

沈默眼睛一亮:“楚头儿来得正好!这群人想炸堤坝,快一起拿下!”

楚昭喉结滚了滚:“这……这里面有误会……”

“误会?”许铭眼睛瞪得像铜铃,往前踏了半步,脚边的泥水都被气劲震得溅起,“他们往沙袋里塞的黑膏子,不是炸药用的是什么?这一决堤,葫芦峪上千条人命咋办!”

忘川河的水浪拍岸更急,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许铭的裤脚。

楚昭被问得张口结舌,支支吾吾说不出整话。

许铭又转向陈刚赵平:“你们说!是不是这么回事?”

陈刚把脑袋埋得快抵到胸口,赵平眼神躲闪着踢脚下的水蒿,两人你看我我看你,半天没敢吭声。

风钻过堤坝的石缝,“呜呜”地像是在笑他们怂。

“让开。”

清冷的嗓音自后传来,周文斌披着件沾了晨露的官袍走来,袍角被风吹得猎猎响。

沈默心头一沉,拱手道:“周大人,还请明示,这到底是何缘故?”

周文斌叹了口气:“夏祭在即,洛王内以‘共商防务’为名,欲将官员诱入社稷坛,外则调黑云骑入城谋反。”

“丞相令萧、严二位大人平乱,黑云骑必经葫芦口——”他顿了顿,声音压得极低,“故需决堤灭敌。”

河风突然转了向,把他这话吹得七零八落,偏又字字钻进人耳朵。

“那葫芦峪的百姓呢?”沈默追问,“现在去报信,让他们往高处撤,既不耽误灭敌,又能保人命,两全其美!”

“对对对!”许铭赶紧点头,“我跑断腿也能把人喊醒!”

他说话时,风卷着上游飘来的烟火气掠过,混着河泥味,倒像是谁家灶上刚蒸了玉米饼子。

周文斌面露难色,正要开口,林缚忽然嗤笑一声:“周大人忘了萧大人的嘱托?谋事贵密。”

“这峪里若有洛王暗探,你们报信的动静,岂不是等于给黑云骑报信?”

他缓步走到周文斌身侧,目光如针,“如今箭在弦上,稍有差池,便是满盘皆输——你我死无葬身之地!”

风卷着他的话音,冷得像冰碴。

周文斌浑身一震,眼神渐渐变得坚定,转向沈默时已带了决绝:“沈默,江州安危重于泰山。为大局计,休怪本官无情。”

他扬声道:“传令下去,决堤前任何人不得离开此地!”

末了又补了句,字字如铁:“违令者,斩!”

忘川河的水似乎都被这声喝止住了,瞬间静了静。

许铭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。

他盯着周文斌看了半晌,突然解下腰间的捕快铜牌,“啪”地往地上一摔:“这捕快我不当了。”

“我只是葫芦峪生养的汉子,管不了什么江州大局,只想护着乡里乡亲。”

他挺直脊梁,草鞋在混着芦苇根的泥地里崴得歪歪扭扭,“现在我不是捕快了,让开!”

“许哥!”沈默伸手去拉,却被他猛地甩开。

许铭回头看他,眼眶泛红:“你是兄弟吗?”

“是。”

“是兄弟,就别拦我!”

许铭说完,转身就往外闯。

风把他的粗布裤管吹得贴在腿上,倒像是在替他加劲。

“拦住他!”周文斌厉喝。

楚昭迟疑了一下,周文斌突然往前半步:“黑云骑半个时辰内就到!”

楚昭望着许铭,一咬牙,猛地一挥手道:“上!”

陈刚赵平对视一眼。

陈刚率先拔刀冲上来,朴刀劈出时带起风声。

许铭不闪不避,左臂一格,右拳顺势捣出。

只听“嘭”的一声闷响,陈刚像被巨石撞上,整个人横着飞出去,“哗啦”撞断一片香蒲丛才落地,捂着肚子“哎哟”叫唤,疼得直抽气。

“我操!”许铭愣了一下,看了一下拳头。

来不及多想,赵平已握刀从侧面攻来,刀刃擦着许铭腰侧掠过,偏了半尺。

许铭猛地矮身,反手一肘顶出,赵平“嗷”一嗓子,像被踢中的野狗,腾空飞出丈许远,重重摔在泥地里,半天没动弹。

“啥时老许这么猛了?”沈默头往前一伸,双眼圆睁。

后面的捕快们见状,个个嗷嗷叫着拔刀冲上来,刀光闪闪杀气腾腾。

许铭左躲右闪,拳头时不时挥出,每一拳出去,总有个捕快“惨叫”着倒飞出去,有的撞在岩石上还不忘喊“娘啊”,有的摔进枸杞丛里竟压出串熟透的红果子,动静极大,却没一个见血的。

有个瘦高个捕快倒飞时,还不忘顺手抓了把枸杞果,落地时“噗”地喷出几颗红汁,假装是血,末了还偷偷咽了口——酸得龇牙咧嘴。

“谢了。”许铭低声对摔在脚边的陈刚说了句,借着众人“围堵”的空档,几个箭步冲出包围圈。

他的草鞋后跟在泥地里蹬出半寸深的坑,风吹着粗布衣裳呼呼作响,背影在蒙蒙天光里像株倔强的芦苇。

“妇人之仁!”

林缚突然开口,声音里淬着寒意。

风卷着他的衣袂,青衫猎猎,倒像是要吃人。

就在这时,他右手缓缓抬起,食指中指并拢,看似随意地往前一挥。

忘川河的水声,突然又急了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