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志文赶忙接过那本笔记,连声道谢:“太谢谢你了,马姐!我现在正愁缺了好多基础,这半路插班进来,確实落下了不少课程,你这笔记可真是帮了大忙了。”
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,两人收拾东西的动作都比旁人慢了些。等到同教室的学员几乎都走光了,他们才一前一后走出教室。
陈志文顺手关掉了教室的灯,在一片黑暗中,掏出了准备好的手电筒。
“走吧,马姐,我照著亮。”他很自然地说道,两人借著这束光,,朝著自行车棚的方向走去。
夜的確深了,四下一片漆黑,这个时候也没有路灯,只有远处门卫室窗口透出一点昏黄的灯光,孤零零地映照著很小一片地方。
手电光晕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跳跃著,空气中透著北方夏夜特有的微凉,四周静得只能听见两人的脚步声和偶尔传来的几声遥远犬吠。
“对了,你还没说你咋跟张庆海认识上的呢。”借著手电筒昏黄跳动的光晕,马丽侧过头,终於又问起了上课前那个没来得及说完的话题。
“是通过我二哥认识的。”陈志文一边小心地照著脚下的路,一边答道,
“过年那会儿,之前不是在供销社买的缝纫机和化肥,票都是找张庆海弄的,一来二去就熟了。”
马丽恍然大悟地点点头。她和张庆海认识好些年了,確实早就知道他一直私下里倒腾各种票证,这对县城里面各个小圈子確实不是秘密。“怪不得呢,原来是这样。”
两人说著话,已经走到了空旷的自行车棚。陈志文突然想起了上一世这段时间东北的混乱,犹豫了一下,还是对马丽说道:“这么晚了,天又黑,我送你回家吧。”
马丽闻言,稍稍愣了一下,隨即笑著点点头:“那也行,麻烦你了啊,文子。”
两人推著自行车走到学校门口时,正好撞见志武和志远蹬著那辆倒骑驴到了一中门口。
志武一眼瞧见他大哥,张嘴刚要嚷嚷,旁边的志远眼疾手快,一把拽住他的胳膊,又冲他挤眉弄眼地使了个眼色。
志武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,心领神会地闭上了嘴。
陈志文对他们微微点头使了个眼色,利落地跨上马丽的二六自行车,“走吧,我带著你。”
马丽也没多说什么,大方侧坐在后座,一只手抓著车座,另一只手举著手电筒,光束在漆黑的土路上投下一片摇曳的光晕。
刚骑上车子没一会,陈志文也没多说话,倒是马丽先开口,“文子,还不知道你家在哪呢。”
“响水河子镇,吉利屯的。”陈志文一边看著路一边回答。
“那可不近啊,这么晚了你咋回去?这路黑灯瞎火的,可不好走。”马丽语气里透著关切。
“骑我倒骑驴回去唄,我不是有一辆倒骑驴吗。”
“那咋没见你骑来呢?”马丽有些疑惑。
“这不是……”陈志文话还没说完,意外就发生了。
话没等陈志文说完,突然从路旁黑黢黢的巷子里晃出来三个吊儿郎当的身影,其中一个伸手就拦车:“停下停下!大半夜一男一女鬼鬼祟祟干啥的?!”
这几个人胳膊上竟都歪歪扭扭地套著“联防队”的红袖標,却一个个流里流气,明显不是正经人。
陈志文心里暗骂一声晦气,上辈子看年代的电视剧,没少看到这种情节,没想到还让他赶上了,但还是將马丽护在了身后,“同志,我们是县一中夜校刚下课的学生,我送她回家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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还没等陈志文和马丽说什么,那几人却嬉皮笑脸地围上来,眼神不怀好意地在马丽身上打转:“下夜校?我看不像!跟我们走一趟,说清楚!”
其中一个甚至伸手想来拉扯。陈志文眼神一厉,“啪”地一把打开他的手,厉声喝道:“嘴巴放乾净点!滚开!”
那人顿时恼羞成怒,骂了一句粗话,挥拳就朝陈志文面门打来。陈志文反应极快,猛地侧头躲过,顺势將自行车往马丽身前一推,低声急道:“快骑走!”
说完他便转身与那三人扭打在一起。他虽然以一敌三,但常年干农活练就了一副好身板,一时间竟也没落下风。
马丽见状却没有独自骑走,她把车子扔在一边,迅速从路边摸起半块砖头,二话不说,衝著一个正要从背后偷袭陈志文的流氓就拍了过去,嘴里还厉声骂道:
“操你妈的!哪个旮旯冒出来的杂碎,连老娘的主意都敢打!”
她这一砖拍得又狠又准,直接砸在那人后脑勺上,发出“咚”的一声闷响。那傢伙“嗷”一嗓子就扑倒在地。
外两个同伙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板砖给嚇了一跳,顿时愣在原地不敢上前。那个被拍倒的狼狈地爬起来,连滚带爬地躲到同伙身后。
这彪悍的一砖头连陈志文都看得一愣,没想到马丽竟如此生猛。就在双方僵持的瞬间,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大吼:
“哥!我们来了!
只见志武和志远蹬著那辆倒骑驴,如同黑暗里衝出的坦克,毫不减速地直撞过来!
那个刚挨了一砖头的倒霉蛋躲闪不及,“哎呦”一声又被结结实实撞翻在地。
另外两人见状彻底慌了神。志武猛地跳下车,抄起车板上放著的一根木棍就吼:“哪个裤襠没拴紧蹦出来的瘪犊子!敢动我哥?!”。志远也顺手捡起路边的砖块,虎视眈眈地逼上前来。
这帮流氓本就是欺软怕硬的主,一看对方瞬间多了两个精壮汉子,其中还有个敢下死手的姑娘,立马怂了。
慌忙扶起惨叫的同伙,撂下两句“你们等著瞧”的场面话,便灰溜溜地钻回黑暗的小巷里,眨眼消失不见了。
陈志武抡著棍子还要往黑巷子里追,被陈志文一把死死拽住了胳膊:“別追了!黑灯瞎火的,赶紧先送马丽回家要紧!”
他嘴上说著,心里却是一阵后怕,刚才那场面实在太悬了。
他让马丽跑,她非但没跑,竟还摸起板砖跑了回来!这要是万一他俩没扛住,志武志远也没及时赶来,那后果,他简直不敢细想。
想到这,他心里有些气恼,刚想衝著马丽教育一通,马丽却像没事人似的,一点儿害怕的样子都没有。
她捡起掉在地上的手电筒,走到陈志文身边,来来回回地照著陈志文的全身,声音里带著一丝担心,
“文子!你咋样?伤著哪儿没?快让我瞅瞅!刚才那帮瘪犊子有没有伤著你?”
陈志文看著她那焦急担忧的模样,心里头刚才那点因为她没听话而生的气恼,瞬间就烟消云散了。
这时,志武和志远也围了过来。他衝著马丽介绍道:“马姐,我真没事儿。来,给你介绍一下,这个是我亲弟弟,陈志武,这个是我二大爷家的弟弟,叫陈志远。”
“这个你们叫马姐。”
在这一片,很少有叫堂哥表弟之类的,都是直接叫哥哥弟弟。
志武和志远一听大哥正式介绍,立刻恭恭敬敬地齐声喊道:“马姐好!”
马丽见陈志文確实不像受伤的样子,这才稍稍放心。她再仔细一瞅这两人和那辆显眼的倒骑驴,立刻想起来放学时在校门口瞥见的情景,顿时恍然大悟。
不过她也没多问,只是微笑著对他俩点了点头,爽快地回应道:“哎,好!刚才多亏你俩来得及时!”
被这几个小流氓一搅和,再加上旁边多了两个电灯泡,回去的路上,也没有了刚开始有说有笑的气氛。几人只是默默加快了脚步,没多久便把马丽安全地送到了家门口。
马丽家同样住在平房,不过与陈志国家位於县郊的位置不同,她家那一带邻近县第三小学和县第一幼儿园,街道也比较宽阔。
这条街道上还有一座小小的伊斯兰教清真寺,这清真寺名叫“清凉寺”。
县城里確实住著一些回民,只是人数不多,平日难得一见。他们衣著普通、言行与旁人並无二致,不过清真风味的饭馆倒是有几家。
要说县城里最常见的少数民族,还得是朝鲜族。这里不仅设有专门的朝鲜族学校,乡下还有几处朝鲜屯。
上一世陈志文坐回乡下的大客时,就常常碰到朝鲜族人在车上交谈,说的话陈志文是一句都听不懂。
据说县里还有满族,不过这个真是没遇到过。
陈志文將马丽送到了大门口,看著她推著车子进了小院,还衝著他挥了挥手,这才返回和路边的俩兄弟匯合,三人这才往家赶去。
俩兄弟正衝著他挤眉弄眼的,陈志文直接无视了他们两个在那作怪的表情,上了车斗,俩兄弟自討没趣,互相对视一眼,也只好收了玩笑的心思,蹬起车。
马丽推著车进了院子,像往常一样停好,才转身进屋。
房间整体不大,却摆著不少家电,缝纫机,电视,甚至还有一台电冰箱。
母亲已经睡下了,却被她进屋的动静轻轻惊醒。母亲眯著眼看了看表,声音里带著担忧:“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?现在路上不太平,没出什么事吧?”
“没事,”马丽语气如常,“班里新来了个同学,好多东西都不太会,正好坐我旁边,我就多教了他一会儿。”她只字未提晚上发生的意外,不想让母亲担心。
“那就好,赶紧收拾一下早点睡,明天还要上班呢。”
马丽轻声应下,洗漱完毕回到自己的房间。
她在床上躺下,黑暗中闭上眼睛,晚上那一幕却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,陈志文想都没想就衝上前来的样子,让她心里微微一暖,脸颊也不自觉地有些发热。
可隨即又想起那几个小流氓,她不禁咬紧牙关,一股怒火涌上心头。
“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杂碎,居然敢打我的主意,”她在心里冷冷地想,“明天非把你们一个个揪出来不可。”
第二天一早,马丽先拐去了供销社请了一天假,隨后径直找到了张庆海住的那处小院。
过来开门的是小龙,他一看门口站著的是马丽,身子都不自觉地站直了些,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:“马姐!您咋来了?快请进!”
马丽点点头,脚步没停,跟著小龙就进了屋。张庆海正端著个大茶缸子,一见马丽这个点过来,也是愣了一下,含混不清地问:“马姐,这么早来这,出啥事了。”
马丽也没绕弯子,直接拉过一张凳子坐下,就把昨天夜里下班路上,如何被三个混混截道的事,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。
张庆海的父亲当年和马丽的父亲在同一个单位,两家都住在分配的职工大院里,门对门做了好些年的邻居。
两人同岁,但马丽的生日比张庆海大了两个月。更重要的是,马丽还有个哥哥叫马军,在一帮孩子里是说一不二的头头,张庆海从小就是马军身后的跟屁虫。
后来,马丽的父亲遭遇了一些风波,家也从中搬到了现在的地方,近两年政策逐渐落实,马丽的父亲得以恢復了工作。
没想到,如今竟冒出几个不长眼的混混,敢拦她的路。
张庆海一听这事,手里的茶缸子“哐当”一声蹾在桌上,衝著旁边一直没吭声的小虎道:“去,去查查是哪里冒出来的几个小比崽子,敢在太岁头上动土!”
小虎二话没说,扭头就快步出了门。
张庆海深吸一口气,压了压火气,这才转向马丽,问道:“那后来这事儿是咋解决的?你没吃亏吧?”
“亏得昨晚是文子送我回的家的,也幸亏他给我送回家了。”马丽也没藏著掖著,直接將昨晚的事原原本本地跟张庆海说了一遍。
张庆海听得是又惊又奇,等马丽说完,他脸上那股怒气也消了,早换成了好奇和几分玩味,“哎呦喂?你俩啥时候鼓捣到一块堆去了?咋的马姐,这是相中那小子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