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上中天,晚风带著一丝凉意。
几个小伙伴在翟家院子里又玩闹了一会儿,才意犹未尽地约定了明天出发的时间,然后各自散去。
回家的路上,夜色浓重,將魏渊小小的身影拉得长长的。
今晚的决定,是他经过深思熟虑后,才最终定下的。
离开,对他而言,是最好的选择。
回到家,魏志远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。
没有开灯,只有窗外清冷的月光,在他身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影子。
他面前的茶几上,放著一杯已经凉透了的茶。
听到开门的动静,魏志远的身子才微微动了一下,缓缓地抬起头。
“回来了?”
他的声音,在寂静的夜里,显得有些沙哑和疲惫。
魏渊“嗯”了一声,走到爷爷身边,在沙发上坐下。
他没有拐弯抹角,也没有丝毫的犹豫,直接將自己的决定,平静地说了出来。
“爷爷,我想好了。”
“明天,我想跟盼盼他们一起回奉天。”
魏志远端著茶杯的手,在空中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。
真的没想到,
这个决定会来得这么快,这么突然。
一股混杂著失落和不舍的酸涩,猛地就涌上了心头。
这个家里,就只剩下他们爷孙俩相依为命了。
现在,阿渊也要走了。
以后,这栋大房子里,就真的只剩下他一个孤零零的老头子了。
可这份伤感,也仅仅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瞬间。
当他抬起头,对上孙子那双在黑暗中依旧清亮得惊人的眼睛时,魏志远的心里,剩下的就只有铺天盖地的理解和心疼。
是啊,他怎么能自私地把这孩子继续留在这个地方呢?
这里有他那个混帐父亲留下的、永远也无法抹去的阴影。
有那个恶毒后妈无时无刻不在的算计。
有太多太多不好的回忆。
对阿渊来说,这里不是家,是一座囚笼。
他早就应该离开这里,去一个新的地方,开始新的生活。
自己这个当爷爷的,怎么能因为一己之私,就想把他困在自己身边呢?
魏志远放下茶杯,长长地嘆了一口气。
他看著孙子那张与年龄不符的、过分冷静沉稳的脸,心里像是被针扎一样地疼。
他没有再把魏渊当成一个需要被安抚和照顾的小孩子。
而是用一种平等和郑重的语气,对他说道:
“也好。”
“换个环境,对你来说是好事。”
魏志远顿了顿,浑浊的老眼里,闪过一丝坚定的光。
他知道,孙子心里肯定还有顾虑,尤其是在秦娇和魏杰的事情上。
他必须给孙子吃下一颗定心丸。
“你放心去,家里的事,不用你操心。”
魏志远的声音不大,却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,
“爷爷跟你保证,该是你的东西,一分一毫,都不会落到別人的手里。”
这是他的承诺,也是他的补偿。
然而,魏渊接下来的话,却让魏志我整个人都愣住了。
他摇了摇头,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,静静地看著自己的爷爷。
“爷爷,我不是在担心这个。”
他那总是清冷的声音,此刻却带上了一丝难得的温和。
“其实……魏杰他,也是您的孙子。”
“他现在只是年纪还小,又一直被我爸和秦娇他们影响著,所以才有些不懂事。”
魏渊的目光很真诚,没有半分虚偽和试探。
“我想,等我走了之后,您可以把他接到身边来住。”
“他还小,您好好教一教,说不定,將来也能成为我们魏家的顶樑柱。”
这个建议,魏渊不是心血来潮。
而是真的在阳台上,跟盼盼聊完之后,就一直在认真思考的问题。
他不是圣母,更不会对那个曾经欺负过自己的异母弟弟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。
他这么做,只有一个目的。
那就是为了爷爷。
他怕自己走了之后,爷爷一个人,会撑不下去。
那个男人再怎么罪大恶极,终究是爷爷唯一的儿子。
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苦,足以压垮任何一个坚强的老人。
魏渊不敢想像,自己离开后,爷爷一个人守著这栋空房子,该是何等的淒凉和绝望。
他需要一个精神寄託。
需要一个能让他重新打起精神,活下去的理由。
而魏杰,就是眼下唯一的,也是最好的选择。
魏志远怔怔地看著自己的孙子,一时间,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。
他的胸口,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狠狠地堵住了。
又酸又胀,疼得厉害。
他以为经歷了这么多事情之后,阿渊的心里,对这个家,对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,只剩下了厌恶和憎恨。
他甚至做好了准备,要用自己剩下不多的时间,倾尽所有,来弥补这个孩子。
可他做梦都没想到。
这个被伤害得最深的孩子,到头来,想的却不是自己。
而是在为他这个孤寡老头子的以后著想!
他竟然主动提出,让自己把那个算计过他的孩子,接到身边来抚养!
这是何等的胸襟!
这又是何等的善良!
魏志远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,再也控制不住地红了。
他一把將孙子紧紧地搂进了怀里。
“好孩子……我的好孩子……”
老人的声音,带著浓重的哽咽和颤抖。
这一刻,他心里的愧疚和心疼,达到了顶点。
自己那个狼心狗肺的儿子,跟眼前这个懂事得让人心碎的孙子比起来,简直就是一个天上,一个地下!
他对不起阿渊。
真的对不起他!
这么多年,自己眼盲心瞎,让他受了那么多的委?和恐惧。
现在,还要让他反过来为自己操心。
不行!
绝对不行!
魏志远在心里下定了决心。
他不能再让这个孩子,为家里的这些破事,有任何的后顾之忧!
他要给他补偿!
必须给他一份足以让他一辈子都安身立命的、谁也抢不走的补偿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