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有半句嘘寒问暖,听筒里传来的是父亲秦振阳冰冷且压抑著怒火的声音。
“事情我都知道了,你现在在哪里?”
这声音里不带一丝一毫的关心,只有公事公办的质问和居高临下的审视。
仿佛她不是他的女儿,而是一个搞砸了重要项目的下属。
秦娇的心沉到了谷底,但脸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。
声音甚至带著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父亲的依赖:“爸,我在招待所,我没事了……”
“没事?”秦振阳的声音陡然拔高。
隨即又强行压了下去,变成了一声满含讥讽的冷笑,“你管这叫没事?秦家的脸都被你丟尽了!你知道我了多大的力气才把你捞出来吗!”
秦振阳此刻的怒火几乎要衝破天际。
当初,秦娇能和魏宏昌好上,秦振阳是乐见其成的。
甚至可以说是欣喜若狂。
在他看来,这简直就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。
魏家,那可是根正苗红的老牌家族。
魏志远更是手握重权,门生故旧遍布军政两界。
只要能通过女儿和魏家攀上关係,那就意味著,他能多一个无比强大的盟友。
多一条通往权力更高处的康庄大道。
可事情的发展,却完全没有朝著他想像中的方向前进。
那个老顽固魏志远,从一开始就看不上他这种钻营投机之辈。
连带著,对自己这个半路进门的儿媳妇,也从来没有过半分好脸色。
这么多年,他非但没有从魏家那里得到任何实质性的好处。
反而因为秦娇和魏渊母子之间的矛盾,没少在背后被人指指点点。
这桩本该让他引以为傲的婚事,最后竟成了一桩赔本的买卖。
他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。
但魏志远毕竟不是吃素的,他只能把这份不爽死死地按在心底。
好处没捞到,现在他那个废物女婿魏宏昌把自己作死了。
还差点把他的女儿也给拖下水!
一想到“杀人犯”这个標籤可能会贴在秦家身上,秦振阳就感觉一阵窒息。
幸好,魏宏昌那个蠢货还没蠢到家,最后关头没有要把秦娇也踩死的意思。
饶是如此,他还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,上下打点,才让赵老四那边改了口供。
把秦娇的嫌疑降到了最低。
再加上秦娇自己还算机灵,咬死了只是去送过纸条,对內容毫不知情。
最后更是主动交出了魏宏昌的秘密帐本,算得上是將功补过。
这才让她跟个没事人一样,被安然无恙地放了出来。
在他秦振阳的人生字典里,绝不允许自己的履歷上出现一个坐过牢的女儿!
这通电话,就是对她最后的审判。
如果她已经失去了所有利用价值,那么他会毫不犹豫地放弃这枚废棋。
秦娇太懂自己父亲的为人了。
在那个冰冷的家里,所有人、所有事,都只看你的利用价值。
亲情,不过是价值交换的附属品。
她知道,如果自己再不证明自己还有用,电话那头的父亲恐怕下一秒就会掛断电话。
从此將她从秦家的名单里彻底划去。
她不能被放弃!
“爸!”秦娇的声音急促而尖锐。
“魏宏昌虽然死了,但是我还有小杰!我还有小杰啊!”
听筒那头沉默了一瞬,隨即传来秦振阳更加不屑的嗤笑。
“小杰?”
“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,能有什么用?”
“你別忘了,魏宏昌活著的时候,你那个宝贝儿子都没能入得了魏志远那老东西的眼,更何况是现在?”
“魏家这棵大树,现在已经自身难保了,你还指望能从上面捞到什么好处?”
“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,別在外面再惹出什么事,给我丟人现眼了!”
秦振阳的话毫不留情。
可秦娇却没有被这番话给击倒。
恰恰相反,她的脑子,在这一刻变得前所未有的清醒。
“不。”
她一字一顿地,用一种无比篤定的语气说道:
“爸,你错了。”
“正是因为魏宏昌死了,小杰,才真正有了机会。”
电话那头,秦振阳那原本已经准备掛断电话的动作,猛地一顿。
他的眉毛微微挑起,满是精明算计的眼睛里,终於露出了一丝真正的兴趣。
“哦?说来听听。”
秦娇知道,自己赌对了。
她握著听筒,將自己关在会客室里,在面对魏宏昌的癲狂时,脑子里飞速盘算过无数遍的那个计划,缓缓地,一字一句地,清晰地说了出来。
“爸,你仔细想想,魏家现在是个什么情况?”
“魏宏昌这个唯一的儿子,马上就要被枪毙了,魏家的名声,可以说是已经跌到了谷底。”
“魏志远现在肯定是焦头烂额,痛不欲生。”
“这个时候,对他来说,最重要的是什么?”
秦娇没有等父亲回答,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。
“是脸面,是魏家的延续!”
“魏渊那个小畜生,虽然聪明,可这次的事情,他也是主角之一。”
“亲眼看著自己的父亲被抓,被判死刑,这件事,就是他一辈子都洗刷不掉的污点!”
“而且,他把自己的亲生父亲送上了刑场,这件事传出去,別人会怎么看他?”
“冷血,无情,不孝!魏志远再怎么疼他,也不可能真的把一个背著这种名声的孙子,当成魏家唯一的继承人来培养!”
“那魏家这一辈,还剩下谁?”
秦娇的声音,陡然拔高了几分,带著一种近乎於疯狂的兴奋。
“只剩下我们小杰了!”
“小杰是无辜的!在这整件事情里,他就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!”
“他乾净得就像一张白纸!”
“魏志远现在失去了唯一的儿子,正是他內心最脆弱,最需要亲情慰藉的时候。”
“小杰就是他现在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