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昨夜晚吃醉酒和衣而卧，稼场鸡惊醒了梦里南柯，二贤弟在河下相劝于我，他叫我把打渔的事一旦丢却，我本当不打鱼关门闲坐……”
铃木英夫挡在睡椅上，右脚尖合着唱机播放的京戏节奏，不停地抖动。铃木夫人坐在沙发上，看着一本书。
“这是唱的哪出？”铃木夫人听着有些心烦。
“《打渔杀家》。”铃木英夫说。
“四郎的事，我看你是一点不关心。”铃木夫人说。
“四郎什么事？”铃木英夫坐起来，关小了音量。
“你想个办法，让四郎回参谋本部。”铃木夫人说，“去中国几年了，还是个中佐！”
“想升职，就得有战功！我听说四郎在中国几年，寸功未进……”
美由纪突然推门走了进来。
“妈妈，你们还没休息？”美由纪问。
“又去哪里了？”铃木英夫问。
“在台里。”美由纪说。
“你在奈良拍的照片呢？快拿给我看看。”铃木夫人说。
美由纪偎着铃木夫人坐下，从手提袋里拿出一叠照片，递给铃木夫人。
铃木太太接过照片，一张一张地仔细端详。
照片上的美由纪，随意地依在刘简之身边，面带微笑。
“这是在东大寺。”美由纪微笑着说。
“佐藤君还长的挺帅。”铃木夫人说，“但是，比起四郎，还是要差那么一点点。”
美由纪不置可否。
铃木夫人又拿起另一张照片。
“这也是在东大寺。”
照片是美由纪的单人照，西式衣裙衬托出美由纪姣美的身材。
“如果穿上和服的话，就更好了。”铃木夫人说。
“妈妈，你就不能夸夸我？”美由纪撒娇道。
“给我看看。”铃木英夫说。
铃木夫人把照片递给铃木英夫。
“我的女儿，起码应该是个将军夫人！”铃木英夫看着照片说。
“我不会嫁给军人！”美由纪说。
“为什么？”铃木英夫瞪着眼睛问。
“我反战！”美由纪说。“很多人选择嫁给了军人，结果……结果都成了寡妇，比如那个八木太太。”
“照你怎么说，四郎活该找不到太太？”铃木英夫说。
“那可说不准！”美由纪说。
“你哥哥哪天带回个中国太太，也说不准。”铃木夫人笑了笑，又拿起另一张照片。
照片上，一群鹿围住美由纪，伸着长长的脖子，讨要美由纪手里的鹿饼。
“这张照片很有意思。”铃木夫人说。“佐藤君很会照相。”
美由纪突然站了起来。
“妈妈，你慢慢看吧，我上楼了。”美由纪说。
铃木太太放下手中的照片，问美由纪:“你怎么了？”
“没怎么。”美由纪说，“就是觉得累。”
“佐藤彦二在干什么？”铃木英夫突然问。
“您是问他现在吗？”美由纪说，“我不知道他在哪儿。”
“哪天把他带来，陪我喝杯酒。”铃木英夫说，“我有话要问他。”
“什么话？”
“战争，还有……你。”铃木英夫说。
“我？”美由纪一脸诧异。
“你把他带来就是！”铃木英夫说。
美由纪不置可否，慢慢走上楼梯。耳后听见母亲问父亲:“你要跟佐藤彦二说美由纪？”
“你没看出来，美由纪喜欢佐藤彦二？”父亲说。
“喜欢又能怎样？”母亲说。“当初不该让美由纪去广播电台。”
“错！”父亲说，“当初不该让美由纪去美国学什么密码破译，应该早点去神尾拓哉那里。”
“去学密码破译，不就是你的主意？”母亲说。
美由纪开门进了卧室，反手把门关上，把被子从柜子里拿出来铺在榻榻米上，一头睡了上去。
情感这事，谁也说不清楚。美由纪知道自己爱上了刘简之且无力自拔，尽管他是来自于敌国的特工，尽管他已婚，有自己的太太。
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。
在传统的日本女人中，这样的事情不可想象。
但是，美由纪偏偏在人生的关键时刻，去了美国，那可是让一个人的个性无比张扬的地方。
未来未来。
美由纪现在最期待的事情是，战争尽快结束。
睡到半夜，美由纪爬起来，架好无线电，开始接收参谋本部发给中国驻军的电文，或者是中国驻军发给参谋本部的电文。
但是，今夜很安静，中国驻军与参谋本部之间，并没有电报往来。
美由纪有些失望。或者，谈不上有什么失望。她走到窗前，把窗帘拉开一角，朝外观看。
外面一片宁静。
自从父亲对上门的宪兵军官开枪之后，没有人再敢上门自讨苦吃。石野相原不敢做的事情，井川满志当然更不敢了。
美由纪突然想起了千惠子，和把千惠子从海底捞上来的竹井教授。当初她对竹井和千惠子的爱情，感动而又羡慕。
美由纪想不到的是，姜夔居然是中国特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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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此刻，在宪兵司令部反情报课的案情分析室里，野口中尉正将一大叠资料交给井川满志。
“井川中佐，这是从东京DG大学拿到的竹井孝幸教授的档案资料。”
“有什么异常吗？”
“看不出有什么异常，但又总是觉得哪里不对。”
井川满志接过资料，回身坐在桌子旁，一页页地翻看。
“给义捐金委员会捐款1100日元，相当于陆相两个月的薪水，这样的人，大概率不会是中国特工吧？”野口中尉说。
“越是这样，越觉得可疑！”井川满志说。
武田泰一和小津曹长走了进来。
“怎么样？”井川满志问。
“神户来的那个司机，说他不认识三岛胜平。”武田泰一说。
“司机人呢？”
“回旅馆了。”小津曹长说，“我怀疑内野少尉还会把乙羽带到妓院去。”
“你说什么？”井川满志问。
“我们是在烟花巷找到乙羽的。当时……”
“我对乙羽去了哪里毫无兴趣！”井川满志说，“不要理那个马车夫了，现在我们把嫌疑重点放在竹井教授身上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
“竹井教授曾经被我们监视过。”井川满志说，“这说明高桥中佐也曾经怀疑和监视过竹井。”
“可是，后来……”
“野口中尉，你派了几个人在监视竹井？”井川满志示意武田泰一不要再说下去。
“两个人。”野口说。
“不行，”井川满志说，“你再多派几个人过去。”
“是！”野口中尉连忙走了出去。
“为什么不直接抓了竹井？”小津曹长问。
“我还要看看，竹井教授背后还有些什么人。”井川满志咬牙切齿地说，“如果到明天午夜12点，再没有人跟竹井教授接头，就把竹井带到羁押所去审！”
“是！”武田泰一应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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