突破炼气三层,如同在漫漫长夜中跋涉的旅人,终于望见了一座新的山峰。然而,当马长征真正站上这座名为“三层”的山巅时,却发现自己面对的,是更为陡峭的崖壁和更加稀薄的空气。
炼气三层与二层之间,看似只差一层,实则有着云泥之别。
最直观的感受,便是真气量的暴增。若将二层时的真气比作一条潺潺小溪,那么三层之后,便已汇聚成一条颇具规模的河流,在拓宽加固后的经脉中奔腾流转,带来的力量感、耐力以及对身体的滋养,远非二层时可比。
他甚至感觉,若再遇到当初那头发狂的石皮疣猪,无需取巧,仅凭覆盖真气的拳脚,便能与之周旋。
但随之而来的,是更为庞大的资源黑洞。维持这条“真气河流”的日常运转,所需汲取的天地灵气已是从前的数倍;而若想使其继续壮大,冲击那遥不可及的炼气四层,所需的灵气更是呈几何级数增长。
仅仅依靠打坐吸收这灵兽谷驳杂稀薄的灵气,进度慢得令人绝望,如同指望涓涓细流注满大江。
那二十块下品灵石和丹药的赏赐,在助他突破三层后,已然消耗殆尽。
曾经带来一丝希望的“蕴灵菇”,每月五斤的数量,对于如今的他而言,更像是杯水车薪的点缀,仅能略微缓解气血的消耗,对真气增长的助益微乎其微。
杂役弟子每月一块灵石的月俸,在此刻显得如此可笑,连维持现有境界的日常修炼都捉襟见肘,更遑论突破。
他尝试了所有能想到的办法。曾经的“引气诀速成班”早已因为市场饱和(该识字的都认识了,实在学不会的也放弃了)而彻底关闭。
他也曾想过利用前世知识搞些“小发明”换取资源,但吴大执事“千金买马骨”的赏赐可一不可再,过于频繁的“灵光一现”必然引人生疑,风险远大于收益。
他也打听过宗门发布的各种危险任务,但那些任务要么要求练气中期以上修为,要么需要特殊技能,他一个困守兽栏的杂役,根本没有接取的资格。
现实的残酷,在一次偶然的听闻中,被放大到极致。他听说,与他同期入门、那位身具中品三系真灵根、却被某位长老直接收录为内门弟子的六岁幼童,如今不过九岁稚龄,修为已然达到了练气五层!
听闻此消息时,马长征正将一车污物倒入发酵池,那冲天而起的恶臭几乎让他窒息,但远不及心中那冰锥刺骨般的寒意。
同样的中品三系灵根,对方是九岁的练气五层,前途无量;而他是三十岁的练气三层顶峰,前途无“亮”。
年龄,这看似简单的两个字,在此刻化作了最沉重的枷锁,将他牢牢锁死在底层。
错过了最佳的筑基年龄,经脉韧性、灵气亲和度、乃至悟性潜力,都与年少者不可同日而语,修行之路,自然事倍功半,难如登天。
白驹过隙,倏忽三载。
马长征踏入云清宗,已然整整三年。当初那个还对仙途怀揣炽热梦想、带着一丝现代人优越感的青年,如今已被岁月和现实磨平了大部分棱角,变成了一个眼神沉静、面容坚毅、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疲惫的三十岁汉子。
他的修为,在三年前突破三层后,便如同陷入了粘稠的泥沼,进展微乎其微,如今堪堪达到练气三层顶峰。
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丹田内真气充盈到了某个极限,仿佛一个装满了水、再也滴不进一滴的容器。
那层通往练气中期的无形壁垒,坚若磐石,清晰地横亘在他的感知之中,他能“触摸”到它,却无力撼动分毫。
原因无他,唯资源二字。冲击练气四层,需要一股强大而持续的外力,要么是海量精纯的灵气瞬间灌注(如数十块下品灵石同时吸纳),要么是药力强劲的破阶丹药(远非凝气丹可比)。
而这些,对于他而言,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天文数字。
这三年的生活,比之前更加固化。每日依旧是兽栏、食堂、溪边、通铺四点一线。
只是,清晨的紫气时辰,他吸纳灵气的效率越来越低,往往枯坐一个时辰,真气增长几乎可以忽略不计;白天的劳役,因实力提升而变得轻松些许,但这轻松带来的并非喜悦,而是更多无法用于修炼的空虚时间;夜晚的打坐,更多时候变成了一种习惯性的坚守,是对内心那份不甘的微弱回应。
他并非个例。在这庞大的、如同蚁群般的数万杂役弟子中,卡在练气三层顶峰这道门槛前的,何止千人?至少有数千之众!他们和马长征一样,出身平凡,资质普通,年龄偏大,资源匮乏。
他们是云清宗这座恢弘仙殿最不起眼,却也最庞大的基石,被统称为“老杂役”。
这些人,大多眼神麻木,行动间带着一种被生活重压后的迟缓。他们不再谈论修炼,不再憧憬未来,话题往往围绕着哪里的伙食今天多了一勺油水,哪个执事心情好可能少安排点活计,或者,默默计算着自己距离六十岁“大限”还有多少年。
灵兽谷、灵药田、矿洞、土木坊……云清宗的每一个角落,都有这样一群沉默的、被遗忘的身影,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,消耗着所剩无几的青春和希望,等待着那注定到来的、被清退的命运。
马长征站在溪边,看着水中倒映出的、自己那张依稀带着前世轮廓,却早已被风霜刻画下痕迹的脸。
三年了,他像一头被蒙住眼睛拉磨的驴,在这方寸之地转了无数个圈,却始终找不到走出磨坊的路。那颗曾是顽石的心,似乎也要被这无望的重复磨成齑粉。
然而,就在这近乎凝固的绝望深处,一丝微弱却始终未曾熄灭的火苗,依旧在他眼底最深处跳跃。那是穿越者的不屈,是经历过信息爆炸时代灵魂对“可能性”的执着。他还没有放弃。他知道,一定还有路,只是他尚未找到。或许是某个尚未被发现的机会,或许是……那枚带他而来、却又神秘消失的玄鸟古钱,是否会再次带来转机?
他抬起头,望向云清宗深处那云雾缭绕、灵气冲霄的诸峰。那里,是内门弟子和长老们的世界,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仙境。炼气四层的壁垒,如同天堑,隔绝了两个世界。
但他知道,他不能停下。哪怕只是水磨功夫,哪怕慢如龟爬,他也必须一点一滴地积累下去。因为停下,就意味着彻底认输,意味着他将真正成为那数千麻木“老杂役”中的一员。
仙路难,难于上青天。而他马长征,偏要以这三十之龄,这三灵根之资,在这资源断绝的困境里,磨出一条生路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