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01章 宗祠前问父

苏宅主楼西侧的臥室窗台后,苏韵静静地立著。

她额上缠著的洁白纱布在透窗而入的日光下格外显眼,目光越过庭院中精心修剪的木,落在主厅门前那一片空旷的青石地上。

关鹤正直挺挺地跪著,秋日的阳光將他的影子拉得细长,透著几分罕见的狼狈和孤零零的萧索。

苏韵冷冷扯了扯嘴角,像他们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恶棍怎么会真的懺悔?不过是做戏罢了。

“叩叩——”

忽然,门外响起了敲门声。

苏灼,“阿韵,是我。”

苏韵当即收敛了眼里的冷漠,深吸了一口气,转身上前开门。

“阿灼哥。”

苏灼的目光在苏韵头上停留了片刻,语气温和,“头还疼吗?要是不舒服不要硬撑。”

“我很好。”苏韵不知道怎么回应如此直白的关心,避开苏灼的眼睛摇了摇头,又刻意补充了一句,“阿灼哥,谢谢你。”

她当时並没有考虑自己,只想著儘可能的激怒关鹤,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抓住关鹤的死穴。可苏灼的反应让她震惊的同时还有些不知所措。

在她的印象中,苏灼对谁都是彬彬有礼,可当时,他愤怒到差点失手杀了关鹤。

她从未被人如此偏袒过,这种感觉让她忐忑又害怕。

苏灼看出她的不自在,轻嘆了一声,“没事就好,你放心,这件事关家没这么容易交代。”

苏韵眸光微闪,抬眸看了苏灼一眼又低下了头。

*

另一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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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庄带著一行人在正午之前抵达了襄英。

到了老宅,老爷子先去祭拜了武太奶,隨后又移步至沈氏祠堂。

家族祠堂庄严肃穆,长明灯跳跃著微弱的光芒,映照著层层叠叠、密密麻麻的祖宗牌位。沈庄屏退了隨从,独自一人静跪。这一跪,便是整整三个小时。

期间无人敢近前打扰。只有老宅的管家悄无声息地进来更换过一次快要燃尽的香烛,看见老爷子如同石化般的背影,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,轻轻掩上门。

此时,老宅第一重院落里已是黑压压地聚集了一眾沈家族人。他们早已从各位族老口中听闻了老爷子欲另立宗祠的惊人打算,此刻几乎人人坐立难安,焦灼、惶恐的目光齐齐投向那扇紧闭的祠堂大门,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。

沈航作为家族叛徒,被用粗糙的麻绳死死捆缚了双手双脚,头下脚上地倒悬在宗祠那高大沉重的石质牌坊之下。他脸色因血液倒涌而涨得通红髮紫,额角青筋暴起,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,挣扎间,绳索深深勒进皮肉,模样狼狈悽惨至极。

“你们干什么?!”

一声低沉却极具威势的暴喝骤然在压抑的人群中炸响,惊得眾人一颤。

只见沈钧拄著那根光润的紫檀木拐杖,由几个年轻晚辈小心翼翼地搀扶著,颤颤巍巍却又步伐坚定地穿过人群。他虽年迈,此刻却自有一股积威多年的气势。

这些年,沈钧一直代远在鯨港的沈庄行使族长之责,德高望重。眾人见他面沉如水,隱含怒意,纷纷下意识地垂首避让,自动分出一条通路。

“嗯嗯嗯——!”被破布堵著嘴的沈航看到沈钧,挣扎得更加剧烈,那双充血的眼睛死死盯著他,眼神复杂到了极点——有绝望,有一丝极细微的求救,或许还有难以言喻的怨愤。

“谁准许你们动用私刑的?赶紧把人放下来!”沈钧声音沉痛,带著不容置疑的命令。

等了足足一分钟,却没有人上前解绑。沈钧轻嘆了一声,扔下拐杖,亲自去搬木梯。

眾人见状,连忙阻止。

“伯公,您別激动啊,小心身子!”

“伯公,您先冷静,沈航叛族,您这个时候可不能替他出头啊!”

“滚!”沈钧咬牙,拼尽全身力气一把推开身边劝阻的人。几个懂事的孩子连忙上前替沈钧扶住木梯,他们不懂利益取捨,只知道要听族长爷爷的话。

沈钧颤颤巍巍爬上木梯,粗糙的手掌一截一截攀爬,动作僵滯得如同年久失修的木偶。

好不容易解下沈航嘴里的封条,沈钧正准备开口,沈航竟一口狠狠咬住了他的手!

沈钧愣了愣,塌陷的眼里清晰倒映出沈航那双恨他入骨的眼睛。他的儿子死死咬著他的食指,喉间不断发出呼呼的喘气声,这声音让他想到了小时候伯父带他上山时初见的狼崽子。

鲜血沿著沈航的嘴角倒流,眨眼功夫,血水如断线的珠帘垂直落下。

眾人见状立马慌了神,反应快的当即拿起一根木棒对著沈航重重劈了过去,“快鬆口!”

沈航闷哼了一声,却紧紧咬著牙关,目光泣血,死盯著沈钧。

沈让见情况不妙,赶紧爬上木梯,一把掐住沈航的下巴,“鬆口!”

相较於眾人的慌乱,沈钧显得格外平静,仿佛沈航咬的不是他的手。

“沈航,鬆口。”就在这时,人群里响起另一道威严不容抗拒的命令。

沈航脸色微变,目光慢慢转向大门。他张口的同时,沈让下了狠手,那只血肉模糊的手指从牙关中滑落了出来。

见状,围观的眾人赶紧把两人分开。

沈庄大步上前,看著地上的血水,脸色冷沉至极,“谁让你们动私刑的?”

几个主事的人相互看了看,也不说是谁的主意,硬著头皮討好道:“老爷子,沈航为了个人利益出卖我们整个家族,这种人留不得,我们也不过是按族规处理。”

族规?

司法之下谈什么族规?这是要越过国法谈家法?

a国日新月异,这些人却还守著旧制不思进取,难怪小儿说他们是一群老古董。

沈家要延续百年荣耀,沈航这样的叛徒不可怕,可怕的是这些被时代腐朽的残渣。

沈庄皱眉,转眸看向说话的人。那人被沈庄的目光震慑,嚇得不敢抬头。

沈庄摆摆手,“把他放下来。”

之前沈钧使唤不动的人,沈庄一声令下,所有人跟上了发条似的爭前恐后衝上前。

沈航见状,忽然疯笑起来,阴森森看著沈钧,“你看到了吗?你为这些人谋划五十年,他们还不是谁给肉吃就听谁的!”

“你为了这些人,捨弃你的亲生骨肉,血缘至亲!哈哈哈哈哈哈!!!”

沈航的笑声含著血泪,悬掛的绳索在空中摇来盪去。
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