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7章 花衫之名

襄英离莲市的车程大概四个小时,姜衫睡一觉就到了沈家老宅。

傅绥尔揉了揉眼睛,趴在车窗打量,一只手还不忘扒拉姜衫,“姜衫,快醒醒!到了!”

“到哪了?”姜衫慢慢坐起身,刚醒来,脑子还有些迟钝。

傅绥尔极有耐心,“到沈家老宅了,快看,有人出来接我们了。”

老宅这边早就收到消息,早早就有人在门口等。

沈让率先下车,指挥保鏢搬行李。这时一位身穿青衣汉衫的老人,由看护搀扶慢吞吞走出大门。

沈让目光一愣,赶紧迎上前,“阿嫲,您怎么出来了?”

老太太是沈庄的奶妈,比沈庄年长二十岁,如今已经是八十五高龄,沈家在襄英的老宅一直都是这位老太太在打理。

张茹和冯妈赶紧下车,客客气气打招呼。

傅绥尔隔著玻璃指著屋前的老人,回头看向姜衫,“这是武太奶,我舅舅和妈妈见了也要恭恭敬敬叫声奶奶。听说她为人很刻板,还喜欢给人裹小脚,我们可要小心了。”

姜衫目光穿过玻璃,静静看著这位武太奶,思绪不觉飘远了。

她一直以为这位太奶不喜欢她,因为她总是很严厉,吃饭的时候嫌她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,走路的时候又说她不够端庄文雅,笑也不对,哭也不对,那个时候姜衫觉得自己呼吸都是错的。

直到有一天,她和傅绥尔又爆发了爭吵,傅绥尔指著她的鼻子讥笑她是没人要的孩子。因为来襄英一个月,沈娇每天都会给她打电话,但姜衫就像被人遗忘了一样,方眉从来没有给她打过一次电话。

傅绥尔撕开她的伤疤撒盐,“你妈妈根本就不喜欢你,她只喜欢你那个装模做样的妹妹。要我也不喜欢你?小叫子,哪里都討人厌,连名字都难听!什么年代了,竟然还有人叫啊草啊,你的人就跟你的名字一样下贱。”

十三岁的孩子,自尊心都强,没有人会承认自己是不被爱著的小孩儿。

姜衫气得失去理智,把傅绥尔压在地上打。老宅的阿姨都帮著傅绥尔,用厌恶冰冷的眼神谴责她不像个淑女,姜衫心里忽然就长出了刺,像得了失心疯见人就咬……

后来这件事惊动了武太奶,她命令管事把她和傅绥尔分开关进了房间。

直到现在,姜衫还记得,那天晚上,武太奶端著一碗淮城水坐在她旁边,语气慈祥问她,“你的名字是你奶奶起的吧?”

她怨恨这里所有的人,所以没有理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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武太奶又继续说道,“你知道什么是衫吗?

在京剧里,青衣重唱轻做,大多是贤妻良母贞洁烈女;旦以做功、说白为主,大多是娇俏女子惹人怜爱;刀马旦重唱、都是些擅长武艺的青年妇女。

而衫,是新世纪女性崛起后衍生的旦角类型,它有青衣的端庄沉稳,有旦的活泼灵巧,甚至也融合了刀马旦的武打工架。

旦和青衣的结合,人们命它为衫。你奶奶当了一辈子的青衣,衫是她对你最美好的祝愿。

孩子,你不是没人有爱,只不过爱人的方式有很多种,你现在还太小了,等有一天你长大了就会明白了。”

如今回过头再看往事……

武太奶教训她吃饭没有规矩时,那一桌都是她爱吃的淮城家乡菜,逼她学大家闺秀走路坐行时,脚上穿的也是太奶一针一线纳的鞋垫,每次傅绥尔跟沈娇打完电话,她的房间都会有一碗淮城水,无数次在树下醒来,太奶都坐在旁边摇著竹扇子。

傅绥尔还摸不清情况,见老太太穿著比正常人小一半的绣鞋,表情凝重,“完蛋了!看样子这老太太还是个老古板,不会比爷爷还难搞吧?”

姜衫捏了捏山根,对著傅绥尔的后脑勺弹了个脑袋蹦。

“哎哟!”傅绥尔炸毛,“姜衫……”

不对!现在在她面前的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討人厌的小叫子了,而是拥有预知异能的天选之子!

傅绥尔立马掛上笑容,“有什么指示?”

姜衫,“好好听老太太的话,別添堵。”

傅绥尔愣了愣。

姜衫,“添堵身高只有一米五。”

傅绥尔顿然打了个激灵,她现在身高只有149,这可是她的死穴。

姜衫见她老实了,抬了抬下巴,“下车吧。”

傅绥尔一把抓住她,“先等等,有个很急的事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一下?”

姜衫,“未来的你是个一米七的傻大个!”

傅绥尔怔愣,满脸不可置信,真的假的?

沈家现在就连比她小一岁的姜晚意都比她高,姜衫就不用说了,比她整整高了半个头,就因为这半个头每次打架都被压制。

姜衫也觉得奇怪,明明之前她一直比傅绥尔高,怎么定型后她反而矮了两公分。就因为这两公分,后来打架就再也没贏过。

沈让跟武太奶寒暄了半天也没见车里两个小鬼下来,转头不耐敲了敲玻璃。

“磨蹭什么了?还不来叫人?”

“来了来了!”车门打开,傅绥尔笑嘻嘻跳下车,“太奶奶好。”

姜衫抱著小可怜从另一边下车,站在三步之外,目光思念,“太奶奶好。”

武太奶眼睛有些畏光,覷著眼打量两人,“你是绥尔?”

“嗯。”傅绥尔牢记姜衫的话,乖乖点头。

老人点点头,目光转移慢慢落在姜衫身上,“那你一定就是姜衫了?”

上一世也是这样,太奶叫傅绥尔绥尔,唤她便是连名带姓,姜衫当即就认为老太太不喜欢她。

但她现在猜到了另外一种可能,或许太奶只是想確认姜衫』这个名字。

姜衫点头,慢慢走上前,“是。”

武太奶盯著她的眼睛怔愣了片刻,含笑点点头,“一早就听说你们要来,房间都收拾好了,等会儿去看看,有什么不满意的儘管跟太奶奶说。”

傅绥尔一把拉住姜衫的手,“太奶奶,別的都没事儿,我和杉杉的房间在一起就行。”

武太奶略有些诧异,转头看向沈让。

她得到的消息,说是这两丫头水火不容,所以准备的屋子一个在东一个在西,就算两人要打架也要横穿十五分钟的庭院。

沈让略微尷尬清咳了一声,“昨天刚结的友谊搭子,还没来得及通知您。”

老太太会意,看著两人,“东边的屋子宽敞,摆两张床都绰绰有余,要是你们没意见就住一个屋儿?”

“不……”

姜衫还没开口,傅绥尔一把捂著她的嘴,点头如捣蒜,“好好好!”

武太奶回头看了管事一眼,“带两位小姐先去休息,缺什么都记下回来告诉我。”

老太太如今已经八十五的高龄,老宅的事一般不过问,这般亲力亲为足见对姜衫和傅绥尔的重视。

“谢谢太奶奶。”

傅绥尔兴高采烈拉著姜衫进门,姜衫略有疑惑,回头看向沈让和武太奶。

是她的错觉吗?怎么感觉武太奶是故意支开她们的?

她明明记得,上一世是武太奶陪她一起看的房子,她因为慪气故意挑了一大堆毛病,后来还被老宅的阿姨在背后议论,说她没有公主命偏得公主病。

武太奶见两人走远,轻轻拍了拍沈让的手,“去主屋。”

沈让搀扶著老太太,小心跟从。

沈家老宅有几百年歷史,青砖旧瓦,古树老藤,夏风穿过弄堂,陶缸盛满天水。

走过明堂道,一栋红楼小屋赫然出现在眼前,门前立著四个西装保鏢。

武太奶指了指二楼开窗的位置,“他在那,去吧。”
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