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0章 拉手

“哟,”吕百城看了看嬉皮笑脸的席于飞,再看看忐忑不安的马科长,“这是你姨夫啊?”

席于飞道:“大家都是亲戚,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,有姨夫在,我爷奶也能有人照顾着,嘿嘿。”

马科长讪笑道:“是,是呢,也是刚知道,刚知道……”

这小子,他咋没说这个姓吕的也来啊?

妈耶,看见当兵的就心虚。

“那行吧,”吕百城仍旧阴阳怪气,“他姨夫啊,别骑你那个破自行车了,去副驾坐着。小子们,把东西都放后面去。鸡蛋?鸡蛋抱着!!”

马科长不想去副驾,虽然难得坐一次车,但他现在只想回家。

但,回不去。这姓吕的俩牛眼就瞪着他呢,干嘛这么凶啊,都是亲戚,就不能态度好点儿?

席于飞在后排被夹在中间,主要是两边挨着窗户透风,现在这个车里面又没有空调,大冬天开着跟个移动冰柜似的,能冻死个人。

但至少不会被西北风劈头盖脸的抽嘴巴子了。

车上的气氛有些诡异,前面俩“长辈”一个字不吭,梅雨和云穆清一个看左边一个看右边,也不知道外面茫茫荒原白不呲咧的有啥好看。

席于飞跟屁股长钉子似的,他摘了头巾,又摘了围脖,挠了挠脸,“姑父,过去一趟远不?”

吕百城道:“问问你姨夫呗,我又不怎么走这条路。”

啧,这老小子,还拿上劲儿了。

“姨夫,这趟……”

“不远不远,很快就到了。咱们骑自行车也就半个小时。”马科长连忙回道。

席于飞又挠了挠脸,“哎呀姑父,你不知道,我这边这些东西,还有我姨夫帮忙呢。那个鸡蛋,鹅蛋,是吧姨夫?”

马科长一愣,他回头看了看挤眉弄眼的席于飞,咳了声,“是,是的。哈哈,挺不容易的。”

“咱们这儿还有养鹅的?”吕百城问。

马科长:???

你特么问我,我特么问谁去?

“这我姨夫亲戚大老远送来的,姨夫舍不得吃,都让我带上了。是吧姨夫?”席于飞连忙帮着圆。

马科长点头如捣蒜,“是是是,你姨舍不得吃,都让你带上了。鹅蛋好,鹅蛋补,给老人孩子吃,哈哈。”

吕百城哼了声,“到显得我小气了,就给拿了条羊腿。”

“这话怎么说的?且不说礼轻情意重,就羊腿这个也不轻啊,这年头吃顿肉多不容易,可见姑父也是替老人孩子着想。哎,远离家乡来到这儿,我爷奶叔婶都不容易,也得亏这里能找到俩亲戚,否则我这个心啊,是真放不下啊。”席于飞又是拍腿,又是叹气摇头,这幅做派简直让一车人都嘴角抽搐。

云穆清用力按住自己的下半张脸。

去看家人原本是一件令人心情沉重的事儿,但有大宝子跟这里插科打诨的,真沉重不起来。

不过一天工夫,他家跟这边多了俩亲戚了,这跟谁显摆去呢?

梅雨也想笑,他寻思昨天姑父还挺嘚瑟,今天突然冒出来个姨夫,姑父嘚瑟不起来了,瞅着还挺不情愿的。

“小兔崽子。”吕百城冷哼,“鬼心眼子真多啊。”

席于飞一副惊讶的模样,他睁大眼睛,“什么?姑父你说什么?你怎么突然骂我大师兄小兔崽子呢?大师兄你做什么了让姑父生气??”

梅雨:???

不是,你特么找抽呢?我姑父骂谁你不知道啊?

吕百城有小脾气了,不想跟新外甥聊天了,转头看了马科长一眼。

马科长的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。他心想我今天还能活着回家吗?这个姓吕的可不是什么好像与的,万一一生气,给我嘎巴捶飞随便找地方一扔,我就没了啊。

“老马啊,我也是今天才知道,咱俩还有亲戚关系呢?”吕百城没话找话。

马科长都快冒汗了,他点头陪笑道:“我,我也是今天才知道。哎你说大飞这孩子,也不提前跟我通个话。这整的……他姑父,抽烟啊?”

他掏出一包延安。

这可是风靡整个大西北的“名烟”,有钱有票也得去抢才能抢得到。没本事的只能抽羊群那种几分钱的烟去。

吕百城拿上了,“哎哟,延安啊,不错,好烟。你看,我正开着车呢,哎,腾不出手啊。”

马科长:……

他连忙抽出一根恭敬的塞吕百城嘴里,又拿出火柴划燃,小心翼翼的凑了过去。

吕百城深吸一口,“劲儿大!”

“是的呢,咱们大西北,就好这口。”马科长也给自己点了一颗,用力抽了一口。

虽然过滤嘴中华烟好,但大西北就喜欢这种浓郁呛口的,跟西北的风一样苦辣辛涩,令人舒畅。

席于飞捅咕捅咕梅雨,让他把窗户开一条缝。

梅雨撇撇嘴,虽然很冷,但车厢里是真的呛。他们都闻不惯西北这边的烟,抽一口能撅过去。

“冷不冷?”云穆清凑过来问。

“还好,”席于飞抓了抓云穆清的手,“你看,我手是热的吧?”

“没我的热。”云穆清说完,反手把席于飞的手包在掌心,“不活动一会儿就冷了。”

云穆清的手真的很热,掌心干燥,带着厚厚的茧子。

“傻小子睡凉炕,全凭火力壮。”席于飞有点儿羡慕。

云穆清只是笑,又看向窗外。

外面的风已经停了,到处都白茫茫的黄突突的。这边的雪都混杂着西北的黄土砂砾,没有那么的洁白。

吕百城也不再找事,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马科长聊农场的情况。说什么就算来改造的有罪,但人家只是来改造,不是来送死。这种恶劣天气能不去危险的地方就尽量不要去。

马科长连连点头,“说的是说的是,咱这边其实都还算好。只要下面的人不乱折腾,基本没什么事。”

他只敢折腾人,但也不敢把人折腾死啊。

不像兄弟农场,都出了多少事儿了?

他半夜睡觉都觉得不安稳,害怕。

车子吭哧吭哧的开着,眼前逐渐出现了黑乎乎的小点儿和烟气。那些小点儿就是农场的一些房子,等走近了就能看出来这些房子十分低矮,都是土坯盖的。里面住着士兵和一些农场的小管理。

至于来改造的犯人,连牛棚都没得住,都住在地窨子里面。

这里的地窨子就是从黄土坡上挖个坑,上面用土坯木头什么的搭结实。人进进出出跟土拨鼠似的,每天睡地底下。

也不是说不能住地面,只是这里经常刮大风,飞沙走石的。冬天冷夏天热,住地窨子反而冬暖夏凉,还能躲避风沙,舒服一些。

马科长下了车去交涉,虽然天已经黑透了,但毕竟有雪,周围能见度还是很高的。

从那个屋里出来俩人,点头哈腰的跟马科长说着什么,还时不时看向这辆车。

片刻后马科长回来上了车,“咱们直接过去,往里面开。那家人就住在里面,比较偏。”

挨着这边入口的地方房子多,越往里面开房子越少。到不是没人住,只是露出地面的建筑更加低矮,甚至被雪盖的看不太出来了。

到了地方,马科长也一脸茫然。他四周瞅了瞅,“这……要不咱们喊两声?”

好家伙,周围一个个雪坡,半个人影都没有,他压根分不出来姓云的那一家子住哪里啊。

倒是云穆清十分淡定,他像周围扫了眼,抬脚往一个方向走去,边走还边指挥车辆,小心别把别人房顶子压了。

车子又往前开了二三十米,停了。

云穆清走到一个雪坡前面,拨开积雪,露出个不到半米高的木头栅栏样的东西,“爸妈,爷爷奶奶。”

片刻后,那个栅栏动了动,里面钻出个人,“玉玉??你,你怎么又来了?”那人说完,也看到后面的军车,脸色顿时一白,声音颤抖,“发生了什么事?”

“没,我给你们拿点儿东西,借了吕团长……”云穆清抿了抿唇,“借了吕姑父的车。”

出来的是云穆清的大哥,他表情有点儿茫然,“吕姑父?”

“哥,你出来,我带你认认亲戚。”云穆清十分淡定,把大哥从地窨子里扶出来。

他大哥云穆怀也是个身量挺高的青年,但在这边不过几年,原本挺直的脊背有些弯曲了,看着比云穆清矮了些许。

这边吕百城他们也都下了车,梅雨去车后面打开后备箱,跟席于飞往下搬东西。

他托了那筐鸡蛋鹅蛋半路,腿都被压木了。

“大宝,大宝!”云穆清喊了两声,他还是不太会应付这种“亲戚”多的场面。

席于飞蹭就跑了过来,“喊我呢?这是大哥?大哥你好你好,我叫席于飞。这是咱姨夫马科长,这是咱姑父吕团长,以后咱们就是一家子亲戚了。”

云穆怀:???

什么鬼?什么一家子亲戚??

“大哥,喊人。”云穆清拽了云穆怀一下。

云穆怀满头问号,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喊了人,“姑父,姨夫。”

马科长一颗心落肚子里了,“大外甥,受苦了啊,姨夫也不知道你们在这里呢。”

吕百城翻了个白眼,“行了,别废话了,赶紧搬东西。”

说完抬脚往地窨子那边走,“能进去不?看看我老哥我老叔老婶儿。”

云穆怀有些惊措的看向他弟弟,云穆清又推了他一把,“带姑父姨夫去认认咱家人。”

云穆怀只能过去了,他先进了地窨子,过了会儿爬出来,“里面不大,我让我爸妈他们出来……”